十、色即是空(3 / 3)

這話說得還是晚了一步,無心的手剛一鬆,那女子的雙手便已極快地抬起,一把擰住了無心的手臂。無心力氣不小,但她的力氣卻更大,無心被她擰得“啊唷”一聲,隻覺手臂快要斷了,哪裏還能動彈,心裏罵道:“無心啊無心,你這雜毛小老道,不聽老婆言,吃虧在眼前。”可再罵自己也沒用了,擒拿手中有一種翻腕的手法,一個人被翻腕手抓住後,除非有烈士斷腕之心,把自己手臂砍斷了才脫得出來。那女子未必會擒拿手,但抓住無心的手法卻正與翻腕手一般無二,可無心卻無烈士斷腕的氣魄。

他正在慘叫不迭,卻覺腦袋上輕輕一疼,那女子卻又是一聲慘呼。他一怔,一眼已看到地上有幾顆亮閃閃的小珠子。那是莎琳娜見勢不妙,不顧一切將一袋子銀彈丸灑了出來。莎琳娜力氣也不大,這二十顆銀彈丸有一些打在無心臉上,卻也毫無損傷,但有幾顆打在了那女子臉上,她卻如遭利刃猛砍,痛得慘叫。

無心隻覺抓著自己的那兩隻手霎時鬆了下來,他是滑溜至極之人,有縫必鑽,手腕一抖,雙足一蹬,一個空心跟頭翻出,已然脫出了那女子掌握。那翻出的一刹那,他已揀起兩顆銀彈丸,扣在指尖彈了出去。

這是發射暗器手法。無心的武功不錯,暗器手法倒也馬馬虎虎,可是現在相距如此之近,簡直就是麵對麵,這兩顆銀丸全都打中了那女子麵門。銀丸飛得也不算太快,卻如打中腐木,深深嵌入,有一顆打在額角上的更狠,竟然穿顱而出。那女子又是慘叫一聲,再抵不住這一下重創,仰天摔倒在地。

無心看得目瞪口呆,看看自己的手,也不敢相信自己發出這兩顆銀彈丸會有如斯威力。莎琳娜走到那女子跟前,撩起她的頭發看了看,又用手比劃了一下,將聖光放在那女子頭邊,從懷裏摸出一包細鹽灑在她上麵。無心不知她在做什麼,訕訕地過來道:“莎姑娘,要幫忙麼?”

莎琳娜此時又念了幾句經文。話音剛落,這女子的屍身忽地變成一片焦黑,也不見有火。無心大吃一驚,道:“這是怎麼回事?”

莎琳娜站起來,道:“她真的已被鐵希咬過。”

無心至今也沒見過鐵希長什麼樣,聽莎琳娜又說起鐵希,道:“你怎麼知道一定是他?”

莎琳娜道:“我量過鐵希以前的咬痕,幾個牙齒的形狀我都記下來了,與她頸上傷痕一般無二。不過,這傷痕已經不短了,恐怕鐵希來這裏也是好多天以前的事。”她突然紮到無心懷裏,一把抱住了他的頭。無心欣喜若狂,反手抱住了她,道:“莎姑娘別怕,有我呢。”

雖然與莎琳娜一同出海,但莎琳娜從來沒與他有過這等親熱的舉動。如今軟玉溫香在懷,無心當真如登天界,方才連番惡鬥,屢遭奇險,也已忘個一幹二淨。

莎琳娜抱著他的頭,前前後後看了一圈,忽地哭出聲來,道:“你沒事,太好了,太好了。”無心樂不可支,抱著莎琳娜也不敢太過用力,隻是輕輕拍著她的後背,道:“是啊,太好了。”雖說滿身都是泥汙,手腕也被那女子翻得至今還疼,不過陳耠救出來了,莎琳娜也終於主動投懷送抱,在無心看來,當真是太好了。

尾聲

無心整了整道袍,向送到港口來的荀明讚打了個稽手,道:“荀道兄,請留步。”

荀明讚看了看他,道:“無心道兄,沒想到此番會出這等事,真是多虧你了。”

荀明讚一直昏迷不醒,待他醒過來,隻見婆摩羅耶和淨海王都已渾身焦黑死在那裏,又是嚇得牙齒響個不停。無心跟他說,那妖人婆摩羅耶暴起傷人,將他打暈在地,而自己如何奮起反抗,終於讓妖人婆摩羅耶伏誅。可惜淨海王被婆摩羅耶擒來,未能及時救出,以至於被婆摩羅耶慘殺。說到動情處,無心還擠出幾滴眼淚,陪著荀明讚痛哭。

荀明讚這人本事不大,倒是忠心耿耿,抱著那女子屍身回去好生安葬。隻是國不可一日無主,淨海王苗裔已絕,無心勸他代理淨海王之位,荀明讚想了想便也答應下來。

為了感謝無心拔刀相助,荀明讚給蓬萊號補足了補給,桑九三等四個死去的水手也賠付了一大筆撫恤,無心自己也受了一堆銀子。雖然沒有一千兩,不過一二百兩總是有的,他樂得眉開眼笑。

陳耠現在還沒完全康複,隻是荀明讚上船的話,陳耠看到了恐怕會誤以為他就是秦明容,所以無心讓荀明讚在港口留步。荀明讚倒也不多客套,就在港口與無心告別。

蓬萊號緩緩駛出了港口。無心看著港口荀明讚和那些從人的身影越來越小,忽地歎了口氣。他以淨心咒封住荀明讚身軀,秦明容此人已然不複存在,但單馬錫國小力薄,荀明讚這人又是繡花枕頭一包草,將來若有機會重來,這個小小的國度隻怕已不存在了。

他越想越是沮喪。秦明容和那女子淨海王都非等閑之輩,可這些人總心術不正。偏生心術甚正的荀明讚又如此無能,上天真是作弄。這時莎琳娜走到他身邊,道:“無心,船上風大,下去吧。”

無心笑了笑,拉住她的手,突然想起了什麼,道:“莎姑娘,你那時看了我半天脖子,是不是在看我有沒有被她咬過?”

莎琳娜微笑著點了點頭,也不說話。無心卻苦著臉,道:“若是你當時發現我脖子上有傷口,會怎麼辦?”

莎琳娜伸出手掌,輕輕在他脖子上一砍,道:“當然是一刀砍下你這油嘴滑舌的異教徒的腦袋。”

她話中含笑,但眼裏卻帶著欣慰,當時慶幸無心沒被咬傷,他這顆異教徒的腦袋不至於真個被砍倒下來。無心一把抱住她,笑道:“好哇,你砍下我的頭,我就是飛頭蠻,天天跟著你!”飛頭蠻的故事也是小汪跟他說的,說這一帶有一種飛頭蠻的野人,晚上會把頭飛出去,早止方才回來。他聽了甚覺奇異,順口便拿來與莎琳娜調笑。

他們在船上說笑,遠遠的,在港口上,荀明讚看著蓬萊號遠去,嘴角浮起了一絲笑意,對左右道:“我們回去吧。”

他是國師,又是代理淨海王,旁人自無二話。一行人回頭向淨海王府回去,對那些人來說,以前那個女子淨海王每天不是深居簡出,就是要騎象到山裏打獵,一打獵便半天不見人,眼前這個國師爺卻要安靜得多,更好侍候。隻是他們誰都沒有發現,荀明讚眼裏帶著的一點笑意。

那是種有些陰森,也有些快慰的笑意,仿佛經過千辛萬苦,大願終於得償。如果無心看到的話,他一定知道,那並不是荀明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