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有這許多人,無心隻覺腦袋裏“嗡”的一聲,心道:“糟了,八蛋兄真長了張烏鴉嘴!”他見這箭如此之遠還有這等勁道和準頭,不消說萬箭齊發,敵人若有二三十個,這般遠遠射來,自己無法靠近,什麼道術都使不出來,登時生了懼意。現在那些強人衝了出來,數目還足尺加碼地有這麼多,若是齊齊放箭,自己自保都難說,勃爾登豈不是要成個刺蝟?他一扯勃爾登,急道:“八蛋兄,快跑吧!”
他卻不知這一箭是埋伏在林中的強人首領所射。那首領見勃爾登向這邊比比劃劃,隻道已被他們發現,立時出手。那首領是努比亞有名的箭手,所用之弓亦遠超儕輩,旁人遠遠不及。這一箭突如其來,原本覺得十拿九穩,誰知被邊上這異樣白人一把抓下,心中驚駭實是遠在無心之上。二百餘步已是弓箭威力的極限,除了他,旁人射出的箭多半威脅不了這兩人。他們本想等天黑下來再打個措手不及,現在已被對方發現,那就隻能提前發動了。
無心跑得雖快,勃爾登卻也不慢,前腳後腳已回到打尖的地方。無心大叫道:“禍事了禍事了,大家快跑吧!”他衝到莎琳娜身邊,也來不及多說,抽出腰間摩睺羅迦劍,一把割斷了拴在樹上的駝韁,叫道:“莎姑娘,快跑吧,我護著你。”
無心和勃爾登兩人氣急敗壞地逃過來,那些水手也心知不妙,上馬的上馬,上駱駝的上駱駝。無心手腳伶俐,他們逃出一程,卻聽得身後慘叫連連,卻是有些騎術不佳的水手落在後麵,被強盜的箭射了下來。莎琳娜扭頭看去,大聲道:“無心,快去幫幫他們吧!”
無心心生懼意,隻盼早點逃走,但和這些水手相濡以沫這些日,要他撒手不管也著實不忍,聽莎琳娜這般說,他心中不禁有些羞愧,心道:“好吧,來而不往非禮也,我給他們點厲害嚐嚐。”他身邊的符籙本來都在沉船時浸透了水,再沒用處,好在這是吃飯家生,在阿克蘇姆時又裁了些紙畫得了一部分。阿克蘇姆所造之紙遠遠比不得中原所產,最好的紙也與他畫符用的黃表紙相去無幾,好在丹砂倒也好弄,現在他懷裏已經有十幾道符了。他帶轉駱駝,右手反手抽出長劍,左手一彈,指間已夾著一張符紙,迎風一晃,符紙立時燃起,口中喝道:“天火徹光,地火烈光。神明一召,普遍萬方。光明朗照,追運五方。角佩列宿,上接天罡。急急如雷祖大帝敕。南方蠻雷使者畢機速至!”
這是五方蠻雷符中的南方蠻雷符。若是五方蠻雷使者齊召,當能風雷大至,不過要將五方蠻雷符用全了,一時半會也來不及。這南方蠻雷符雖然威力並不算大,卻能以此布成天罡咒,雖然未必擋得住那些賊人萬箭齊發,多少也可以頂一頂。無心雖然被莎琳娜說轉回來,心中懼意仍然未去,還是先求自保再求救人。
無心念得雖快,這當口卻又有幾個水手被射中。他心知單憑自己這北方蠻雷咒也抵不住那些賊人的強弓硬弩,見勃爾登騎著一匹駱駝扶持著幾個水手逃過來,叫道:“八蛋兄,你們快跑!”
勃爾登見無心回來接應,感動得雙淚齊流,若是蘇格蘭有磕頭之禮,隻怕他早已頭如搗蒜了。他叫道:“無心王子,你小心啊。”
逃過來的水手連勃爾登在內也隻有八個,另外幾個定然已被那些努比亞賊人殺了。好在那些強盜要的是錢財,因此隻射人,不射駝馬,總算大半人都逃了出來。見了這副慘狀,無心心頭怒起,忖道:“這些黑賊,居然這等凶狠。”但他剛咬牙發狠,見身後黑壓壓一片人直奔過來,心裏亦是一沉。
若是單打獨鬥,無心自然不怕他們。就算以一敵眾,以他的劍術也足以自保。可是這些強盜用弓的比用刀的還多,箭如雨下,無心卻是惹不起的。不過受傷的人有不少,若是一味抱頭鼠竄,仍然逃不脫追殺。他心一橫,手在駝背一按,人已翻身跳下,長劍在地上劃了長長一條,牙齒也已咬破舌尖,一口血沫噴出。
這是血咒。血咒頗傷元氣,無心向來不敢多用,可這時不用也已不成。隨著他這口血沫噴出,他手中長劍舞了個圈,喝道:“赦!”劃下的劍痕裏忽地有烈火噴出。
火勢極盛,躥起來足有丈把高。那些強盜雖然打家劫舍慣了,卻不曾見過這等術法,一時間都驚得不敢上前。他們卻不知無心用的其實是障眼法,看來烈火熊熊,其實這些都是虛火,若是敢衝上前來,便會發現全然無礙。可是他們自出世以來還是頭一遭見到這等異術,眼見火舌亂吐,又有誰敢以身試火?
障眼法雖然看上去聲勢駭人,卻也不能持久。無心心知那些虛火轉眼全消,心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現在勃爾登他們已經逃出一程了,那些強盜都是步行,隔得遠了便再追不上。他不等火勢消滅,右手一甩,長劍已歸入背後劍鞘,一把抓住了駝鞍,將身一縱,又跳上了駝背,左手張在嘴邊回頭一吹。如果真有這般大的野火,他這樣吹一口氣實是毫無效用,但他這一吹,卻如平地起了一陣大風,那一道火牆直向那些強盜卷去。那些強盜雖然都悍不畏死,可要是活活燒死,那是誰都怕的,忙不迭向後躲避,一時間亂作一團。
無心大為得意,正待轉身,耳邊忽然又是一聲嘯響。他吃了一驚,頭一縮,隻覺頭頂一疼,腦袋上多了個東西,鮮血直流下來,糊得雙眼都看不清了。他嚇得魂不魄散,心知中了一箭,好在氣力不減,雙腿一夾,重重在駱駝背後拍了一掌,那駱駝立時撒蹄狂奔而去。一邊跑,無心心裏不住價叫苦,心道:“苦也苦也,我腦門上被穿了個透明洞眼。”他越想越怕,雖然頭頂血還在不住流出來,卻不敢去額頭摸一摸,腦海中勾畫出的卻是腦袋上一個大洞,豆腐渣般的腦漿湧出來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