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波底的左手上,托了一顆閃閃發光的黑色珠子,正是地天宗至寶波羅提毗珠。達山沒想到尊者這般快就把波羅提毗珠奪到手了,他又驚又喜地道:“尊者,您拿到了?”
波羅提毗珠到手,阿伽南夫人定然已經身故了。桑波底一句話也不多說,大步向外走去。達山見他步履沉穩,全無異樣,隻是恰達搭在肩上的那一端有點破損,不禁佩服得五體投地,心道:“真不愧是阿耆尼化身。”地天宗縱然不強,但阿伽南夫人終是一派宗主,隻是在桑波底手下簡直不費吹灰之力,不由他不讚歎。
火天宗信奉的是苦行,平時都是步行。不過波羅提毗院位於深山之中,這一次他們是乘象輦而來。一幹人坐上了幾頭大象,旁人是兩人一象,桑波底卻是一人一象,一行人在山間向前走去。走了一程,遠遠地還能聽到波羅提毗院裏傳來的那些女弟子的痛哭之聲,突然走在最前麵的達山停住了步子。
桑波底的象在隊伍中間,高聲道:“達山,又有什麼事?”
達山回過頭道:“尊者,羅娑婆那求見。”
桑波底一直麵無表情,此時他的臉上卻是一動,道:“快讓他過來。”
羅娑婆那是火天宗第三尊者婆摩羅耶的弟子。雖然與桑波底同是火天宗三尊者之一,婆摩羅耶的性子與桑波底頗有不同,弟子也隻收了這羅娑婆那一人。婆摩羅耶身負尋找阿耆尼珠的重任,一去數載,平時就是讓羅娑婆那回來傳遞消息。桑波底記得婆摩羅耶說過,阿耆尼珠馬上就可到手,現在隻怕是婆摩羅耶已經大功告成回來了。
一個年輕人走了過來。到了桑波底象前,他躬身行了一禮,道:“桑波底尊者。”
“為什麼這麼急?我馬上就要回去了。”
桑波底哼了一聲。三尊者雖然據說是阿耆尼大神一身所化,但這三人之間也並非蜜裏調油,契合無間。羅娑婆那抬起頭,有點猶豫地道:“婆摩羅耶尊者他……他出事了。”
這話說得並不響,但桑波底耳邊直如響起了一個晴天霹靂。他在象輦上一長身,喝道:“什麼?婆摩羅耶到底怎麼了?”
桑波底的聲音裏,已經帶著再也掩飾不住的怒意。羅娑婆那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咽了口唾沫道:“婆摩羅耶尊者一直未曾與我聯係,我前去查看,結果發現尊者居處已成灰燼,尊者不知去向。我四處查看,在附近找到有一處新墳,掘土視之,裏麵正是婆摩羅耶尊者的屍身。”
桑婆底叫道:“不可能!”羅娑婆那隻覺眼前一花,桑波底的身影突然間從象輦上消失了,卻出現在他麵前,一把抓住了羅娑婆那的肩頭。桑波底的手並不大,卻如鐵鉗一般,抓得羅娑婆那肩頭鑽心也似的疼痛。他強忍著道:“尊者是被一個唐人殺了的。”
桑波底顯然也覺察了自己的失態。他鬆開羅娑婆那,沉聲道:“什麼唐人能傷了婆摩羅耶尊者?單馬錫那些唐人麼?”
單馬錫聚集了數千唐人,以一個“淨海王”為長,這些桑波底也都知道。淨海王手下雖然也有一個術士,不過那術士的本領在婆摩羅耶麵前不值一哂,婆摩羅耶初至單馬錫時,因為要用人祭,那術士尊率甲士來犯,結果被婆摩羅耶軟硬兼施,殺人立威之餘,又承諾不傷淨海王百姓,那術士隻得袖手旁觀,任由婆摩羅耶施術。這些事羅娑婆那先前都已報告過,還說婆摩羅耶進展順利,過不了多久阿耆尼珠便可到手,哪想到這時候居然還會節外生枝。
羅娑婆那撫了下肩頭,道:“是個過路的唐人所為。”
“過路的唐人?是那淨海王指使的麼?”
“不是,淨海王也傷在這人手下。單馬錫的那個唐人總管說,這人名叫無心。”
“無心?”桑波底眉宇間皺了起來。他的臉上須眉全無,看上去總帶了一分詭異,此時更顯得怪誕。他沉吟了片刻,道:“諒那唐人女王也沒這麼大膽。那阿耆尼珠的下落呢?”
羅娑婆那猶豫了一下,道:“也被這唐人無心帶走了。”
桑波底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卻又長籲一口氣,道:“那麼,這個無心是回唐土了還是繼續西行?”
“那唐人總管說,他是向西而來,隻是不知他會在俱藍還是馬八兒靠港,因此弟子這才日夜兼程趕來。算算日程,也就是這一兩天到了。”他說著,從腰間取出一個卷軸,道:“桑波底尊者,這便是那唐人的樣貌。”
桑波底打開了卷軸,裏麵是一幅工筆的人像,畫著一個戴冠背劍,穿著一件奇怪衣服的唐人少年,邊上立著一個色目少女。桑波底哼了一聲,道:“那唐人總管倒畫得一筆好畫。”
羅娑婆那道:“那荀總管說,這無心年紀雖輕,但法術不凡,尊者萬萬不要小看他。”
桑波底仔細打量著畫中之人,道:“此人眼帶邪氣,果然不是好人。哼哼,那單馬錫的唐人也不會是善男信女。”
桑波底的聲音極是陰沉。達山在一邊打了個寒戰,心道:“尊者定不會輕饒了單馬錫那夥唐人了。”眼下首要之事是對付這個無心,從他手中奪回阿耆尼珠。事後,達山也知道,定然是要去掃平單馬錫了。單馬錫離此間足有數千裏,這一趟遠路定是樁苦差事,他現在就已經有點害怕。隻是尊者打定的主意,又有誰敢違背?這樁差事再苦,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再逃不掉了。
桑波底手一揚,將畫扔給了達山,道:“將這畫複繪一份,達山,你與婆利、拉昌德、阿羅克去馬八兒,另外四個隨我去俱藍,定不能讓他逃了。”
馬八爾與俱藍是當時印度南端的兩大王國。馬八爾就是今日的馬拉巴爾,俱藍是今日的奎隆。俱藍在馬八爾的西南邊,海船西行,要補給的話也是俱藍方便得多,因此桑波底自己便要去俱藍。他分派已定,身子一晃,又躍上了象背,坐在象輦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