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驀然跳的有些快。
“喂!女人,你在嗎?”傍晚時分,銅鏡裏準時傳來霍大爺的聲音,隻是這次,並不是那麼輕佻,聽上去還有些深沉。
慕夕霧在心裏稍微掙紮了一會兒,就把鏡子架好了。似乎已經習慣了每天晚上聽霍去病碎碎念,也習慣了把自己生活上的問題和工作上的不順利和他傾訴了,想起他一開始聽到她是大夫時目瞪口呆的樣子,就有點想笑。
斑駁的鏡麵上,劃痕減少了不少,隻邊緣處還略有些。裏麵映出一張英俊颯爽的容顏。還略有些模糊,但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清澈而閃著深邃的光芒,一下子就吸引住慕夕霧的目光,讓她移不開視線。
“你在看什麼啊?”慕夕霧忍不住往床裏埋了埋,她發現霍去病正瞪大了眼睛瞧她,讓她有些害怕,感覺他下一刻就會從鏡子裏爬出來。
“女人,你怎麼穿成這樣?”
慕夕霧低頭看向自己的黑色抹胸和小短褲,最近秋老虎肆意橫行,她從小就受不得半點熱,隻要天氣熱起來,她晚上就會這麼穿。
低低的嘟噥了句小色狼,慕夕霧立刻去找了件外衣套了起來。這種穿著估計對古代的男人太刺激了。不過,男人?慕夕霧戳著鏡麵上霍去病的臉,好奇地問:“你多大了?”
“小爺今年十六歲,怎麼了?”霍去病一手支著頭一手轉著自己手裏象牙骰子,“小爺我已經足夠資格上陣殺敵了!別告訴我你也像他們那樣嫌我年紀小!”
十六?怪不得他五官稚嫩,原來是個未成年少年,慕夕霧挑挑眉道:“是小了點,乖,叫姐姐。”
“不叫!女人,你能不能每天都陪我聊天?每次要等上四天呢!不能隨叫隨到嗎?”霍去病扔著骰子,無賴的要求道。
“我每天都在陪你聊天啊!”慕夕霧盯著他手裏的骰子看,瓷白的象牙讓她喜歡的不得了。
“看來是天上一天,地上四天啊!”霍小爺遺憾地歎道。隨即注意到了慕夕霧一直盯著他的骰子看的現象,“怎麼?你很喜歡這個骰子?”
慕夕霧點了點頭。霍小爺不再糾結在時間上,興致轉到了骰子上,頗有些無賴的說道:“隻要你一直陪在我身邊,我就把這個骰子送給你怎麼樣?這可是皇上賜給我的,象牙做的骰子,很珍貴的!”
慕夕霧默默地看著鏡裏麵那位懷著鴻鵠之誌卻耍無賴的少年將軍,覺得胸口有些堵,有些痛。她買回來的那本史書上記載著,霍去病二十四歲就英年早逝了……
“女人,我霍去病生為奴子,長於綺羅,卻從來不曾沉溺於榮華富貴。大丈夫生來就應該戰死沙場,保家衛國!”
“女人,你知道嗎?匈奴每每騷擾我朝邊境,聖上卻以和親和陪嫁財物來維持相對和平!”
“女人,如果讓我上沙場,肯定會大殺四方!”
“女人,……喂!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啊?”
“聽著呢聽著呢!”慕夕霧一邊奮筆疾書的修改著這期的手術意外狀況的解決方案一邊還要分心聽霍去病發牢騷。所以她的聲音聽起來微微有一點敷衍。
這種情況都維持了好幾個月了,每天在傍晚開始,她都能通過銅鏡見到這位兩千年前的戰神,一直到淩晨四五點,就強製下線。而霍去病隻有每四天才能見到慕夕霧,所以算起來,都快一年了。
“你騙誰啊?連我的臉都懶得看一眼,你在寫的那個東西很有趣嗎?有小爺我有趣嗎?”
慕夕霧放下鋼筆,伸出右手將食指貼在了鏡麵上的霍去病的嘴唇上,正色的道:“安靜一會會兒,好嗎?”
霍去病愣了一下,抿了抿唇角,“女人,你知道嗎?除了姨母他們其實我很少和人說話的。但是對著你,總有說不完的話,也許是因為我根本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的緣故吧……”
慕夕霧一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他這些日子發的牢騷,她都聽在耳裏。皇後衛夫子是他的姨母,他舅舅衛青是大漢將軍,他想要上陣殺敵,不想過長安安寧的生活……她總覺得,那是和她無關的另外一個世界,但是在他每天一點一滴的滲透下,她就像是親眼目睹一般,在他的身邊,透過漸漸明朗的鏡子,看著他策馬奔跑在獵場上……
“女人,你之前不是說想看塞外的夜景嗎?四天後,我帶你去看!”霍去病興高采烈地說,慕夕霧能看到他的神情,霸道飛揚,“我已經主動請纓,聖上封我為驃姚校尉隨軍出征了!四天後,我帶你去看!要一直在我身邊哦!”
慕夕霧點了點頭,霍去病看到了,似乎很高興。
她收起了紙筆將鏡子放回了櫃子裏,心裏止不住的柔軟,趴伏在床上頭擱在手臂上雙腿晃啊晃的看著窗外的夜景。想著塞外的夜景該是如何美麗的,星星肯定比這裏多吧?
從此以後,慕夕霧的晚上,變得十分精彩。她透過這枚銅鏡,看到了塞外清朗皎潔的月光,看到了沙場上的腥風血雨,看到軍帳裏的風雲變幻,看到了茫茫大漠的黃沙飛揚……
她不能為他做些什麼,隻能利用自己所學的知識,時刻的提醒著他,安慰著他,鼓勵著他。他時常會被她的所言的醫理知識震驚到,有時也會佩服起她。而她也漸漸的會將自己的難過悲傷說給他聽,將自己的開心愉悅笑給他看。
他的四天,隻是她的一天。
元朔六年,他率領八百騎兵,在茫茫大漠裏奔馳數百裏,他長途奔襲的戰術首戰告捷,斬敵兩千餘人,匈奴單於的祖父和叔父一殺一俘。他率兵全身而退。漢武帝封他為“冠軍侯”,讚他勇冠三軍。
她隔著銅鏡,看著他奔波數百裏,馬蹄下黃沙飛揚,他胸前流出的血,整整蓋住了一整個鏡麵。
他說,這是他第一次上陣,就取得傲人的戰績。
她咬了咬唇,心裏發堵。靜靜地看著銅鏡上流淌的血液,因為這是他第一次受這麼重的傷。她聽到了他的部下讓他歇兩日在追擊的話,他說這點小傷不算什麼。而她,卻聽到了他壓抑著的咳嗽的聲音。
元狩二年的春天,他被任命為驃騎將軍。剛剛十九歲的他在茫茫大漠中閃電奔襲,六天中他轉戰匈奴五部落,並在皋蘭山打了一場硬碰硬的生死戰。在此戰中,他慘勝,雖斬敵近萬人,但他的一萬精兵也僅餘三千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