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讓兩手食指對著點了點,她道:“不能硬來,隻能智取了。”
說罷,眼眸又垂了下去:“大盛從來不曾想過要和巍國發動戰爭,即便當初北川王率領北境軍時,也從不曾因為戰勝而大肆反攻……如今,我的天機樓即便已經在巍國擁有了這麼高的地位,我就更不該用它來對付巍國人。取之於民,信之於民。這是為商之道,也是信義之道。巍國的百姓相信我們,我們就決不能把矛頭對準巍國。”
她抬起眸子,深深地看著如羅古:“我不會讓天機樓成為巍國的威脅。而我想劫走李乾,隻是因為,我同樣不想大盛的百姓受到威脅,僅此而已。”
“如今巍國天機樓已經不可信任。我在巍國期間,不會再與你們有任何聯絡。不過,天機者們的衣服應該快做好了,你去找那個店主拿一下貨,發給弟兄們。”
她又從兜裏拿出一疊銀票,遞給了如羅古:“衣服好的話,訂做三萬件,給全巍國的天機者們都發放一下。”
“自今天起,你就別再來找我了。因為你,我也是無法信任的。”
程讓說完這番話,閉了閉眼睛,一臉的疲憊。
如羅古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終究什麼也沒說,而是深深地朝著程讓一躬身,把銀票藏在了衣服最裏麵,轉身悄然離開了。
程讓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眼底精光乍現。
黑暗中,十幾道身影自程讓周圍顯現。
“夫人,出發嗎?”
夫人兩個字讓程讓的嘴角有些抽搐。她撓了撓耳朵,這個稱呼呀,不習慣也得習慣。
她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出發。”
※※
誰說程讓在巍國隻有天機樓這一個勢力呢?
她的勢力,是她的勢力。
她夫君的勢力,也是她的勢力。
焚寂閣在巍國的據點,早已經得到了李越的指令,隨時聽候夫人的差遣。
程讓不願意用天機樓來對付拓跋鴻,的確存在兩個方麵的顧慮,一是顧慮內鬼。搞不好她去救李乾,反而把自己搭進去了。
二則是覺得,她天機樓靠巍國百姓發了財,拓跋鴻對天機樓也算寬容,她不好恩將仇報。否則落了個大盛人陰險狡詐、忘恩負義的名聲,她罪過可就大了。
不過嘛……焚寂閣就不一樣了。
焚寂閣不像天機樓,他們從不屑於斂財,作為這天下最大的殺手組織,他們的任務隻有一個,那就是殺人。
他們不虧欠巍國任何人情!
而且,焚寂閣的殺手們,數量遠沒有天機者們多。他們貴精不貴多,整個巍國的焚寂閣殺手,也才不過百餘。但這百餘人,全都是李越的死忠,每一個都隨時願意為李越付出生命。
憑李越的本事,他們中不可能有任何的內鬼,程讓用著也放心。
這一點,程讓真的萬分佩服自己的夫君。
他明明有做大的本事,但卻從不貪大。焚寂閣成立了有七八年,總人數卻不及天機者們的十分之一。
但這些辛苦栽培出來的心腹之人,足以抵擋千軍萬馬。
不像她的天機樓,成長得太快,毛病也多。
焚寂閣的殺手們和李越的性格很像,他們性子冷淡,一句話也不多說,跟著程讓飛簷走壁。
但夫人展示出來的身手,還是讓他們吃了一驚。畢竟,他們隻忠於李越一人,被派來協助夫人之前,心裏是有些不願意的。
他們每一個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心氣頗高,突然被命令要聽一個女人差遣,這簡直就是他們的恥辱。
但沒想到,夫人的輕功居然這麼好。他們不由得對程讓高看了幾眼。
很快,程讓一行人就趕到了李乾被關押的旅館的房頂。
巍國的屋頂和大盛的不一樣,大盛因為雨水多,屋頂都是瓦片鋪蓋而成。但巍國常年少雨,因此屋頂都是厚厚的石板搭建而成,想要揭開瓦片偷窺裏麵,是不可能的事情。
程讓找了一個窗戶,身子如蝙蝠般倒掛著,在窗前晃了一下,便將裏麵的情形都看清楚了。
她展示的這招又讓殺手們暗讚了一聲。
“夫人,裏麵什麼情況?”
一個殺手輕聲問道,但問歸問,他並不覺得程讓剛剛那麼快的一眼看清了。
他這個問題,也有點挑釁的意味。
程讓卻一口氣答了出來:“亮了一盞小油燈,裏麵五個人。李乾戴著手腳鐐銬,被捆著扔在了地板上。其他四個人,兩個躺在床上睡覺,卻還穿著鎧甲,手放在腰間配劍上,可見警惕性很高。另外兩個放哨,其中一個一直從門縫往外看,還有一個站在窗邊打盹,若我剛剛動作慢點,可能就被發現了。可見,他們早就猜到了今晚我會來劫。”
那麼快的一眼,不但把裏麵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還分析完了形勢。這下,殺手們再不能把程讓當做普通的女子來看了。
要知道,即便是經驗豐富的他們,那麼快的一眼,也不一定能看得這麼全啊。
他們眼裏滿是敬佩,心中更是暗道,主子真是好眼光!找的夫人堪稱女中奇才!
程讓感受到了殺手們澎湃的敬意,她摸了摸鼻子,偷笑了一下。她這蝙蝠懸梁的本事,其實並不是同雷定國師父學的,而是她小時候頑皮,跟著盧興元和齊杭在百花閣偷窺姑娘接客,練出來的。
“待我進去把他們殺個幹淨。”一個殺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程讓忙攔住他:“不可,還有埋伏。”
“為何?”
“天機樓有內鬼。雖然我對他們說今天不會有行動,但他們不一定放心,定會派人來埋伏,說不定和霹卡城的城防軍也聯合好了,隻要我敢行動,他們就敢封城捉拿我。”
“那我們該如何是好?”
程讓想了想:“隻要確定了李乾真的在就好。那家夥差點害我數十萬北境軍覆滅,他吃點苦頭也是應該。我們可以等他們出了城再伺機行動。”
殺手們也都點了點頭,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以程讓為主心骨,願意聽她差遣了。
有的人,天生就是領導著,擁有著影響別人的強大力量。程讓,就屬於這類人。
程讓令一個殺手暗中跟蹤這批人,再令其他人散去。她隻一個人,晃了晃衣袖,走在霹卡城夜晚空蕩蕩的大街上。
月亮懸在黑色天幕的正中央,但卻好似一伸手就能觸及。巍國,其實是最接近天空的地方啊。
這兒的人們豁達而敞亮,熱心又積極。他們本不該遭受戰火帶來的痛苦。
程讓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她想了很多很多,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長老長。
那旅館的門外,如羅古帶著一群人自黑暗中現身。他身後的人想要衝上前去抓住孤身一人的程讓。
但如羅古卻伸出手,攔住了他們。
※※※
大盛京城。
一群士兵包圍了天機樓。
但裏麵卻什麼都沒有,連一張紙片都沒有剩下。
已經半個月了。
皇宮的禁衛軍們,和京城的城防軍們,已經對峙了半個月了。
京城再沒了往日的繁華,百姓們早已逃竄出城,一把把大火在屋頂、樹木、倉庫上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