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房間中的燈已經熄了。

窗外月色灑入房中,清冷而孤寂。少年睜著漆黑的眸子看著頭頂的紗帳,始終睡不著。

明天他就要走了。

並蒂蓮的香囊他已經繡好,就放在書桌上。這是他當初答應要繡給她的,他並沒有食言。

隻是……當初在群芳會上他答應她的求婚,卻不能作數了。

十一年前,母妃曾經抱著他,語聲清淡:“越兒,天下男兒皆是負心人。但你是為娘的孩兒,身體裏流淌著為娘的血。將來你定不可與那些俗男一般!否則,為娘死後化作了鬼,也定不饒你!”

他當時不過七八歲,哪知何為負心?但為了哄娘親高興,他當即就點頭答應了。

他又記起娘親在書案上一遍遍寫著的詩。那是卓文君的詩。雖然當時看不甚懂,但他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卻將這詩一字不落地背下。

“一別之後,二地相懸,隻說是三四月,又誰知五六年,七弦琴無心彈,八行書無可傳,九連環從中折斷,十裏長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係念,萬般無奈把君怨。”

“萬語千言說不完,百無聊賴十依欄,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圓人不圓,七月半燒香秉燭問蒼天,六月伏天人人搖扇我心寒。五月石榴如火偏遇陣陣冷雨澆花端,四月枇杷未黃我欲對鏡心意亂。”

“忽匆匆,三月桃花隨水轉。飄零零,二月風箏線兒斷,唉!郎呀郎,巴不得下世你為女來我為男。”

下世你為女來我為男……李越自嘲地搖頭一笑。

在世人的眼中,他李越是女,而程讓是男。可偏偏他才是那個男兒,程讓即便行事再磊落端方,再像個男兒,可她到底還是那個女兒家。

她不曾負他,她對他有過的承諾全部都將實現。但他卻如娘親口中的世間俗男一般,要負了她了……

他不是女子,他是大盛的二皇子,他是北境軍的統帥,他是北川王。

他不能嫁她。

更何況,她喜歡的並不是真正的他,而是名叫清越的溫柔女子。而他,對她也僅僅稱得上欣賞。欣賞她不同於其他女子的張揚放肆。

李越輕輕勾起了唇角,忽覺她和他之間,不過是一場美麗的意外。他現在要做的,是趁情根還未深種,趁謊言尚未被揭穿,及早抽離抽離這場意外。

他拉了拉薄被,正在這時,窗外月光一暗,有一個身影自窗中躍入。

李越正要猛地自床上坐起,卻聽到熟悉的聲音響起:“清越,你馬上就要是爺的人了,爺今兒要跟你一起睡。”

微醺帶著醉意的聲音,可不正是程讓。

啊?她說什麼?李越身子僵住了。

卻見那人已經脫了外袍,解了玉冠,秀發如瀑布般散下,她長腿一伸,直接爬上了床。

她拉開被子躺進去,胳膊一攬,力道極大,直接把少年摟在了懷裏!

一股酒香頓時撲了滿鼻。李越一愣,她剛剛獲得自由身,轉眼就又出去喝花酒了?

怒氣攀上了少年的眸子,這女人剛在外喝了花酒,回來又想占他的便宜,哪有這麼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