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本,陪伴與成長
封麵故事
作者:陳賽
童年故事開啟的異想世界
一個寒冷的冬夜,怕黑的小熊怎麼也睡不著,大熊給他帶來了一盞比一盞更亮的提燈,可是小熊還是害怕。他指著洞外的黑夜,說:“那裏黑。”於是,大熊牽著小熊的手走出洞外,把他緊緊抱在懷裏,說:“看,小熊,我把月亮給你帶過來了。”
在這本名為《睡不著嗎?小熊》的繪本中,最後一幅畫麵定格在一片茫茫雪地上,深藍色的夜空裏星光點點,一輪明黃的圓月下,幾棵靜靜的青鬆邊,小熊已經在大熊的臂彎裏睡著了。
月亮是繪本中經常出現的意象。月色時而柔和,如《睡不著嗎?小熊》;時而質感奇特,如《月亮的味道》,一群小動物爬到天上吃月亮,那裏的
英國插畫家、“現代繪本之父”魯道夫·凱迪克的插圖作品《家庭和諧曲》
月亮像一塊脆脆的薄餅;時而濃烈,如《月下看貓頭鷹》,爸爸帶著小女孩看貓頭鷹,月光的炙熱程度已經接近烈焰了。
美國哈佛大學教授瑪利亞·塔塔爾說,如果將兒童睡前故事的淵源往前推,推到遠古時代,一天的勞作之後,無論男女老少,一起坐在火堆邊聊天閑談——關於林中潛藏的怪物,如何躲避他們,關於天真與誘惑,關於邪惡與同情……火光那麼明亮、美麗,四周卻是閃動的陰影。這種“黑暗中的光”的強烈對比,美與恐懼的碰撞,以及由此所造成的讀者情緒與認知上的強烈震動,正是對童話之魔力的最好詮釋。
美國作家理查德·萊特在自傳《黑男孩》中回憶童年時代聽過的童話《藍胡子和七個妻子》如何給他造成一種“全麵情感反應”:“我的想象力好像著了火。那個故事在我心裏激發的感官反應永遠地留在了我的身體裏……我渴望著故事帶給我的那種尖銳的、恐懼的、令人窒息的,幾乎是痛苦的興奮感。”
瑪利亞·塔塔爾用“著魔的獵人”來形容一個孩子聽一個故事時的精神狀態——好奇、精力充沛、著迷。他/她被“黑暗中那道火光”點燃,踏上了奇妙的冒險之旅。她認為,當兒童穿越到第二空間時,其實並不是以一個代入者的姿態,而是以旁觀者、旅行者的姿態,進入文字和圖片構成的那個象征性的世界。
18世紀以前,這也許根本不是一個問題。因為那時候的孩子隻是被視為“小大人”,一種“不完美的成人形態”而已。他們平常和大人一樣幹活,閑時混在大人堆裏一起圍著火堆聽故事。18世紀以前的童話根本就是成年人的娛樂,充斥著大量的暴力、恐怖和色情內容。用托爾金的話說:“它們就像舊家具一樣被從客廳搬到了嬰兒室。因為成年人不想要它了,也不在乎它被誤用。”
到了19世紀,工業化浪潮帶來社會環境的巨變,也引發了人們對一個消失的過去的強烈懷舊。在這種懷舊的感傷中,“童年”得以被發現——童年開始被視作人生一個特殊階段,有自己的物質文化與精神需求。對童心的讚美,對兒童般天馬行空的想象的崇尚,激發了諸多成就斐然的作家開始為孩子撰寫故事,或以兒童為作品的主人公,比如狄更斯、劉易斯·卡羅爾、詹姆斯·巴利等,他們共同揭開了兒童文學的“黃金時代”。
繪本作為一種全新的故事形式,也是從這個時代開始出現的。當時很多流行的童話、童謠都由一流的藝術家來畫插圖,比如沃爾特·克雷恩、凱特·格林納威、魯道夫·凱迪克。很多人將魯道夫·凱迪克視為“現代繪本之父”。他是19世紀中期英國最著名的兒童插畫家(如今國際上圖畫書的最高獎項凱迪克獎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從凡高到莫裏斯·桑達克,無不為他傾倒,正是他首先突破沿襲的裝飾性插畫的傳統,讓插圖也開口說話,開創了一種宛如複調音樂的對位法的插畫風格——當語言淡出的時候,讓圖畫來訴說;當圖畫淡出的時候,讓語言來訴說。真正意義的現代繪本由此誕生(其曆史不過130多年)。
繪本還有一個特點,通常是大人讀給孩子聽的。日本繪本閱讀最重要的推廣者鬆居直曾說:“圖畫書是通過優美的語言和圖畫表現出來的,這些語言和圖畫隻有成為朗讀者自己的感受再講給孩子聽,才能被接受。當父母或者朗讀者將圖畫書所表現的最好的語言用自己的聲音、用自己的感受來講述時,這種快樂、喜悅和美感才會淋漓盡致地發揮出來,圖畫書的體驗才會永遠停在聽者的一生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