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接到“五·一六”通知,澤元就有一種不祥感覺:“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睡在我們身邊的赫魯曉夫?究竟是誰?彭真倒了,難道還有比彭真地位更高的,是誰?是劉?是鄧?還是一群人?……”
林嵐見他出神,走過來攀住他,問道:“澤元,想啥呢?有啥煩心事?”
澤元把黨中央的“五·一六”通知遞給她:“你看看這個,到底誰是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誰是睡在我們身邊的赫魯曉夫?”
林嵐看了以後,說道:“這是北京黨內的整,離咱們遼遠遠著呢!”
“不是那麼簡單,打電話問問你家老爺子,他比咱們知道得多些。”
“好的,我馬上打電話問問。”林嵐立刻撥響了電話。
“爸,這個‘五·一六’通知究竟是啥意思?”林嵐問道。
“通知就是通知,究竟是啥意思,問我?我問誰?我也搞不懂,越來越不懂了。咱們都是共產黨,流血犧牲才有今天,幹嗎要自己鬥自己呀?我想不通。你叫澤元聽電話。”林青是一肚牢騷和憋屈,發泄不出來。
“我是澤元,老……”澤元接過電話剛講幾個字,那邊就一句話截住了。
“老戰友,別叫我老爺子、老嶽父,你自從娶了嵐丫頭,咱們倒生分了。從現在起咱們改回過去的稱呼:老戰友、老夥計,不準叫老嶽父,老女婿!其實我憋了好了多年了,五六年‘八大’,‘八大’說我黨今後主要任務是建議社會主義,實現現代化,改善人民生活,滿足人民日益提高的生活要求。可是後來呢,五七年反右、五九年反右傾,六一、二年四清,都是搞階級鬥爭!過去是整農村黨內走資派,現在要整城市黨內走資派。這麼鬥呀鬥,鬥得人心散了,幹群誰還搞建設、誰還抓經濟?嗨,老戰友,我不明白,有人為什麼“階級鬥爭”上癮了呢?”
“是呀,幾年搞這麼一次,黨的團結,人的團結哪裏還有哇。”澤元更是憂心忡忡。
林青出了一口粗氣:“好啦,別發牢騷了,這些話決不準外露,要靜觀其變。你和嵐兒弄得《海瑞拉纖》很有可能被《海瑞罷官》拉下水,你們千萬不能自亂陣腳。始終咬出一個理:排這個劇的宗旨是教育幹部廉潔勤儉,勤政愛民、公正不阿、推動四清。”
“是,老戰友我一定照你的話去說。”澤元答應道。那邊掛死了電話。
澤元對林嵐說:“嵐嵐,老爺子說咱們首先要堅定信心,穩住精神,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千萬不能亂了陣腳。排這個劇的宗旨是教育幹部廉潔自律勤儉、勤政愛民、公正不阿、推動四清。”
林嵐點頭,說:“澤元,我記住了,咱們腳正不怕鞋歪,心正不怕影兒斜。”
北大的第一張“馬列主義”大字報出來之後,矛頭直指學校黨委和第二司令部,陳偉才和他的同學們馬上把大字報貼到校門口:“向師院黨委推行的修正主義教育路線猛烈開火!”
師院如一堆點燃的幹柴,馬上燃成熊熊大火,中文係馬上寫出:“打倒師院在中文係開的孔家店!”,數學係、物理係、化學係不甘寂寞也都紛紛把矛頭對準學院黨委,討伐之聲,甚囂塵上。
鍾向左端著青花瓷茶杯一邊品茶一邊瀏覽著層層疊疊的大字報,斟字酌句,細細推敲,看了整整一個下午。他十分失望,看看西沉的落日,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賢子不可與謀也。”
自打在政治部上班,閑來無事讀開《史記》《漢書》,慢慢也學著咬文嚼句,時不時嘴裏還冒一段古文。他不好直接去找陳偉才,怕別人說自己是“幕後黑手”,隻能悄悄回到自己辦公室。
不料兩天後傳來消息,清華北大等北京全部高校派進了工作組,很快就傳出工作組在學生和老師中大抓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反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