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二)2(1 / 2)

一家人其樂融融吃罷晚飯,兆琪讓蜀玉和長勝到自己房中談話。兆琪叫蜀玉坐在沙發,自己則坐在對麵沙發上,長勝坐在床沿上。

“蜀玉,你說你二十一周歲了,這麼說你不是你伯娘和我弟弟結婚後生的?”

“是的,我是伯娘帶過來的。我伯娘,姓楊,叫楊文瓊,五七年在師範學院讀書時被定為右派,後來發配到西昌山區去勞動改造。五八年被公社派到山上小學當教師,同去的還有重慶大學一個右派學生,叫曲星平。因為命運相同,年齡相當,很快就有了我。他們去公社辦理婚姻登記,公社頭頭說:兩個人都是大右派,幹啥子準他們結婚,右派斷子絕孫才好呢。所以拒絕讓我的父母登記結婚,所以我出生後一直沒戶口,是‘黑人’。一九六六年文革爆發了,山裏來了一幫城市來的紅衛兵抓‘四類分子’批鬥。把我父母抓去了,借口他們生下了我,是破壞婚姻法。後來把我也弄去了,掛牌子遊街。我父親同他們理論、辯論。紅衛兵們辯不過,惱羞成怒,揮起大棒,怒打我父親,整整打了兩、三個小時,直到斷氣了他們才罷手。世上隻剩下伯娘和我孤兒寡母倆人相依為命。因為隻是個右派被打死了,根本無人過問,我們娘倆隻能求人用一床破篾席裹著,挖了個土坑埋在了山上。從四歲起父母就開始教我認字做算術,一直沒間斷,七三年我十二歲了,伯娘所在小學已經‘停課鬧革命’了,她隻能單獨教我學習中學課程,包括數、理、化,英語和古文。此事不知咋個傳到當地造反派耳中。一天早上,山寨裏的造反派衝進小學裏,把我和伯娘拖到操場的土台上,掛上大木牌進行批鬥。我伯娘木牌子寫著:大流氓大右派楊文瓊。我的木牌子寫著:小流氓小右派楊書玉。當時山寨裏來了省城走‘五·七’道路幹校的先遣組,組長是伯伯羅鶴鳴,他見造反派帶了十來個人在批鬥我們,好奇地問道:這一大一小,都是女的,犯了啥子錯誤嘛?十幾歲的小姑娘咋是右派?造反派吭哧半天說不出啥子,有一個說:“這個右派娘們成天叫小女子封資修的玩意兒。”

“啥子封資修的玩意兒?”伯伯問道。

“啥子牛頓馬頓,啥子愛的死膽,還有什麼愛克死、歪的東西。”

伯伯聽了,好不容易憋住沒笑出來,說:“小夥子,算了吧,幹啥子和這對孤兒寡母過不去。你回去好好看看書,什麼是牛頓,哪個是愛因斯坦,X和Y都是數學物理上的字母,不是人,沒有一個和封建主義資本主義修正主義有勾結,算了吧,算了吧。”

這些個造反派見我們娘倆是塊石頭榨不出油來,隻好來個順水推舟,把我們放了。

先遣組就住在我們小學校了。伯伯和我伯娘從此認識了。他看見伯娘天天一早就起來教我讀書,中午吃了飯才下地種糧種菜。傍晚太陽落山之後我們才回來,吃了夜飯,伯娘又教我讀書學習,天天上語文、數學、物理、化學、還有地理、曆史,後來教我英文。開始是伯娘教我,後來伯伯也教我,伯伯英文很好,發音純正,講得很流暢。正是這樣我這一次考研,英語成績很好。先遣組籌備給幹校蓋宿舍,半年後宿舍蓋好了,伯伯他們都搬進宿舍了,但是一早一晚他總會來看伯娘和我,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後來小學要複課,伯伯就帶了五、六個幹校的人幫我們修理窗和桌椅。兩個月之後終於小學校開學了,開始隻有二十五個學生,從八歲到十三歲的都有,分成五個年紀,伯娘就叫我幫她教年齡小的一、二、三年紀語文和算數。沒有教材,伯娘就把六六年以前的教材找來,請伯伯利用晚上幫助刻蠟板,然後油印出來教給孩子們。伯伯乘機找來一些高中的課本讓伯娘教我學習。伯娘經常幫助伯伯洗衣服洗被子,補衣服補襪子。伯伯則經常幫我們從集鎮上買回來米和蜂窩煤。我們那兒是山區,隻種玉米不種水稻,隻能買米吃。七五年底,伯伯提出要跟伯娘結婚。當時幹校領導沒表示反對,叫辦事人員給伯伯伯娘辦好了結婚登記手續。那一年我十四歲,伯娘是四十一歲,伯伯五十五歲。伯伯給我改名叫羅蜀玉,說:‘我不讓你媽媽再生育了,你就是我的女兒,是我羅家的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