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六個當兵的抬來三桶土豆熬白菜,連湯帶水,沒有半點油星。還有三筐黑麵饃--當地把饅頭稱為饃。已經兩頓沒沾米粒了,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饑不擇食,眾人你舀一大海碗菜湯我抓兩個黑饃,稀哩呼嚕吃得很香。澤元邊吃邊走到金三爺麵前,見他麵前擺著兩個饃和一大海碗菜湯,卻一口沒動。
澤元關心地問道:“金三爺,你不餓嗎?快吃吧。”
“我吃不下,我覺得這個旅長不懷好意,咱們凶多吉少。”金三爺滿腹心事,憂心重重。
“能嗎?旅長不是說等打完仗就放咱們去西安嗎?”澤元有些不敢相信,“難道他能言而無信?”
“這幫人都是些殺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金三爺深知這幫家夥的秉性,“咱們得想個辦法……”
澤元想把剛才的疑團弄個明白,小聲問道:“三爺,有一個疑問我想弄個明白。你們隨身帶的槍支和馱子的煙土,咋會沒了呢?”
金三爺苦笑一下,拍拍澤元肩頭,小聲說道:“小先生,你太嫩了。在四川、漢中,我們和當官、當兵都搞熟了,槍支帶在身邊可防土匪。到了陝西就不同了,這些日子田總司令和劉司令爭省主席這個位置,打來打去。帶哪些東西就太危險了,我把他們藏在太白山大岩洞裏,留了一個人在守著那兒。煙土則在南鄭我都出手了,沒有一兩。”
澤元佩服不已,說:“三爺,你是活神仙!”
金三爺直搖頭,苦笑道:“唉,生死未卜,活神仙怕也救不了咱們。”
教室門從外麵上鎖,有兩個士兵實槍荷彈守在門邊。金三爺來回尋找逃跑的路線。
天已全黑下來了,有人開鎖,喊道:“裏麵有晏先生嗎?旅長有請。”
澤元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和草棵。然後跟著傳令兵走了。他們穿過操場,走出學校大門,來到學校旁邊一個大戶人家院子門前。門口站著雙崗,一些軍官和士兵忙忙碌碌、進進出出。澤元猜想這裏肯定是司令部。他被帶到門裏西廂房,房裏點著雪亮的汽燈。屋中央一張圓桌,桌上擺滿酒菜。
傳令兵說:“先生,您先坐一會兒,旅長馬上過來吃飯。”
人是一種很容易滿足的動物,剛才餓極了,澤元胡亂塞進肚裏一些食品,飽了。看見這些冒著熱氣、香噴噴的魚肉佳肴,卻沒有半點食欲。
屋裏汽燈絲絲地響著,虛掩的門縫傳進院子裏人來人往的腳步聲、說話聲。偶爾還有“奶奶熊”的旅長罵人聲。突然一陣急促腳步跑過院子,從正房傳來傳令兵大聲的報告聲:“總司令命令:明日拂曉,你部全力反攻,對於抓獲的馬幫在拂曉前全部處理掉,貨物、馬匹沒收充公。不留一個活口。”
“奶奶個熊,知道啦!”這是旅長的聲音。
澤元懵了:“慘啦,真的是凶多吉少。”
旅長推門而進,笑逐顏開說道:“奶奶個熊,讓小老弟久等了,餓壞了嘿。來來,坐下,坐下,咱們邊吃邊聊。”
旅長叫勤務兵給他們斟滿西鳳酒,然後舉起杯子,說:“小老弟,你放心,明天拂曉前我派一排衛兵把你送到西安,見過田總司令,然後上火車去北京。來,為祝你一路順風,幹杯!”
澤元心中為金三爺他們的處境擔憂呢,隻好掩飾住自己的情緒,說:“謝謝長官!”
旅長自顧自地大挾大挾地搛起肉片、魚塊往嘴裏送,邊嚼邊說:“不必謝我。田總司令說啦,他要托你向梁老板報個信,給咱們總司令再籌集一千萬大洋。辦好此事,總司令要酬謝你十萬大洋。”
從他的口氣中知道他十分羨慕,甚至不惜屈尊降貴恭維起澤元:“小老弟真有福,背後有梁大老板這麼個大後台,銀錢不犯愁。哎,小老弟,你吃菜呀,喝呀。”
澤元怕露出破綻,隻好順應說道:“好,我吃,我喝。長官,若是總司令賞我十萬,我全用來孝敬您。”
“哈哈,哈哈,小老弟,夠意思,夠義氣。本旅長決不虧待小老弟。來,來,咱們哥倆劃上幾拳!”旅長得意忘形,竟想起來要劃拳了。
“哥倆好啊,哥倆好!”
“五魁手啊,五魁手!”
“四季發財,四季財!”
“七個巧啊,七個巧!”……
澤元根本沒有劃過拳,僅憑印象,胡亂喊著叫著比劃著。
“哈哈,小老弟真是行家,我輸了,我喝。”一連喝了三大杯,此時旅長已經滿臉通紅。雖然他是個貪杯之客,卻隻有三、二兩酒量,幾杯下肚,就胡亂劃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