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澤元他們照例在飯店去吃早飯,路過炸油糕的攤子前,聞到油煙味,小梅突然感動惡心,蹲在地上幹嘔。
“姐,咋的啦?有病了?”兆琪忙俯下身去關心的問道。
小梅擺擺手,說:“沒啥,沒啥。”她站起來,臉色蒼白,笑了笑。
吃早飯時,小梅勉強喝了一碗大米粥,吃了幾口泡菜蘿卜丁。
兆琪看見,對澤元說:“校長,小梅姐病了,你送她去醫院瞧瞧。”
澤元微笑不語。昨夜夫妻歡好時,小梅告訴他已經三個月沒來例假了,可能懷孕了。今早的征兆表明,小梅的確有喜了。說道:“兆琪,不用去醫院。你是女兒家,不曉得這裏的事情。”
兆琪莫名其妙,鬧開了:“咦,這可太奇怪了,小梅姐身體明明有病,你硬說不用去看大夫,自己的婆娘,你卻漠不關心……”
她氣得臉都漲紅了。小梅見她真動氣了,忙附在她耳朵邊,嘀嘀咕咕一陣子。兆琪頓時羞得臉緋紅,說:“姐,為啥不早告訴我,現在可好,弄得我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
澤元轉過臉,偷偷笑。
長文長武見了,起哄道:“七娘,連這也不曉得,好瓜喲!”
兆琪拍拍哥倆腦袋:“小東西,你們不也是啥子都不曉得嗎。瓜兒子!”
“不,我曉得,媽媽昨天西瓜吃多了,肚子脹大了!”
澤元、兆琪和小梅聽了,哈哈笑起來。
那天澤元大學有課,吃罷早飯就坐車去沙坪壩了。
九點過淒厲的防空警報拉響了,日本人派了一百多架飛機飛抵重慶開始第一輪轟炸。兆琪教高中,她帶著高中學生跑到一個離學校較遠的防空洞去躲警報。小梅教的是初一年級,跑不動,隻能帶學生去近處新建的大防空洞去。等他們跑進防空洞的時候,裏麵已經擠滿了人,小梅隻好帶學生們在一個僻靜角落裏坐下。不久又陸續進來一些人,整個防空洞已擠得滿滿的。四十分鍾之後警報解除,人們剛剛起身走,防控警報又響,第二次一百多架日本飛機又來了。此時候,四五千人擠在防空洞裏已經超過一個半小時了,聽到第二次解除防空警報後人們紛紛湧出洞口,打算透透氣。就在這時候,第三批一百多架飛機又來轟炸了。剛出洞的人們紛紛往洞口返,防空洞僅有兩個洞口,洞口往裏是下坡道,階梯式的,後麵的人壓了上來。洞口本來狹窄,人壓人,兩條通道口就被堵死了。洞中空氣本來已經混濁了,兩個通道口被堵,洞裏幾千人就斷絕了新鮮空氣,因為缺氧而全部窒息而死亡。
兆琪在第三次警報解除之後,帶學生回到了學校。半小時之後聽人講初一學生全部沒回來。兆琪大驚,匆匆向別的老師交代之後她飛快跑到石灰市,老遠看見一些身穿囚服的人從防空洞裏抬出死人,死人擺滿了街道兩邊。這些穿囚服的人是防空司令部組織的犯人清潔隊。每當轟炸過後由他們從瓦礫堆中清理死者傷員的。兆琪驚的大叫起來,穿過死人堆,直奔防空洞。守在洞口的兩個治安處特務攔住她:“不準進去!”
“我姐姐在裏麵,她是老師,帶著一百多學生在洞裏呐。”兆琪大聲叫喊道,希望洞裏人能聽見,能有個回聲。
洞裏死一般寂靜。
兩個小特務死死拽住她的胳膊不放:“上峰命令,隻準清潔隊進去,任何外人不準入內。”
“我要進去,我要進去,找我姐姐,找我姐姐!”兆琪大叫著,不停地鬧著。
“誰呀,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再叫,老子以漢奸論處,統統槍斃!”趙雲吉從洞中搖搖擺擺走出來。他穿一件夏布衫,挎一支駁殼槍,神氣活現,一臉幸災樂禍的奸笑。
他一見兆琪,立刻譏諷道:“喲,是羅主任,找姐姐?不對吧,是校長夫人吧。別姐呀妹呀的叫了,告訴你吧,洞裏人全死了,這一回你可不用叫姐了,你呀就是校長夫人啦!”
兆琪氣得兩眼冒火,跳的八丈高,指著鼻尖罵道:“趙六,你蛇蠍心腸,王八烏龜狗雜種!死了這麼多,你還幸災樂禍!你不是人,是禽獸畜生!……”
“你,你……”趙雲吉拔出手槍,指著兆琪,“你再罵,老子一槍斃了你!”
兆琪知道無法與他講理,掉頭去找澤元。
澤元此時已到家了,見到長文、長武和渝梅都在家中,心中稍微放心一些。在從沙坪壩回來的路上聽人說市中區經受了三輪轟炸,他就擔心小梅和孩子們出事。此刻見孩子們平安,他就拎著暖水瓶去茶館打開水,與成都人家一樣拎了滿滿四個暖水瓶開水剛走到門口,兆琪跑的上氣不接下氣,迎麵過來,拉住他胳膊說道:“澤元!澤元!不好啦,快去防空洞!……小梅沒出來……死了許多人。”
“啊!”澤元一聽,腦袋翁的一聲比鬥還大。拎著的暖水瓶“啪!”一聲跌在地上,跌的粉碎,熱開水四濺。他顧不得已經燙傷的腳和腿,奮力朝防空洞跑去。
跑到現場,已經聚集了幾百市民了,哭聲震天。澤元眼見犯人清潔隊抬出一個人,小特務就上前擼手表褪戒子,搜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