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津渡口,馬越並未將車駕直指渡口,而是在渡口向西五裏處的岸邊停駐。
這邊西側有山崖遮擋,冷風沒有那麼劇烈,四人下車在岸邊圍坐生起火堆。
這是個觀看風景的好地方,向西眺望還可看見波濤滾滾,到了孟津渡口河水逐漸緩慢,河麵上凝出一層寒霜,河底已經冰封,從這裏東望去則可看見整個河麵像是披上一層冰甲,美麗非常。
坐在孟津渡口,馬越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至今他還記得酒泉野店的那個夜晚,衛覬派來的殺手趁夜奔殺入店中,他躲在幾案後麵扣著扳機的手都在顫抖,弩箭釘在刀手身上的那一刻,他知道,他殺了人。
從那時起至今,粗略一算,在自己手上,在麾下兵馬鐵蹄之下,已有超過五萬的生靈塗炭。
五萬,那是涼州一個縣的人口。
突然間,耳畔悠揚的琴聲奏響,將馬越從沉思中猛然驚醒,就見蔡琰修長的手指撥弄著琴弦,抬頭眯起月牙兒般的眼睛對他笑了一下,接著低頭撫弄琴弦。
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這一首曲子沒有殺伐,沒有激昂,聽起來悅耳舒適,讓馬越覺得好像回到了他的家鄉,頭頂是藍天白雲,放眼望去一片綠意,小馬兒載著自己肆意地奔馳,天大地大,內心祥和。
這還不算是個亂世,但人命早已賤如狗,我不殺人,人便殺我。既然選擇了為將立功勳這一條路,哪裏還有後退的路呢?
一曲作罷,蔡琰對馬越展顏一笑,沒有問題,也沒有一句安慰。可在馬越心裏,這一曲古琴早已勝過千言萬語,他站起身來,耳畔再度聽到蔡琰與衛仲道討論音律,這個時候,他卻已經不再羨慕衛仲道,也不再覺得自己無知了。
人都會對自己所不能擁有的東西感到羨慕,但人世不如意,往往十之八九。可謂魚和熊掌不能兼得,隻能尋求對自己最好的。
對馬越而言,什麼是最好的呢。
能保住性命,就是最好的。
這個時候,馬越回頭看了衛仲道一眼,這個翩翩美少年是極好的,博學而溫和。可他活著的世界是一派祥和的太平盛世,就像是美麗的幻夢。
馬越看了看自己,這也是極好的,雄壯而有力,他看見的世界是沉浸在一片血紅之中的亂世,他生在馬上,長在馬上,活在馬上,也終將死在馬上。
揚鞭直指,馬蹄所踏過的每一寸土地都叫做戰場,又何嚐不是榮譽而浪漫的呢?
漸漸地,日暮西陲,天邊染上了一層紅色,趁著天色還沒黑,馬越一行人踏上了歸家的路。
在路上瀏覽了將近兩個時辰的風景,到了孟津渡口又閑聊了一些時間,蔡琰也有些累了,便不再打算前往白馬寺,眾人一路入孟津關,伴著車輪的吱呀聲,在黃昏時分,車駕行至洛陽遠郊。
就在此時,官道上的另一邊,一支騎兵隊伍也朝著洛陽奔馳而來。
這一支五十餘人的騎兵隊伍中帶著兩麵旗幟,一麵上書匈奴左賢王,一麵上書萬騎,旗幟迎風獵獵作響。
馬隊中的騎兵也是各個彪悍異常,少數人穿著皮襖披發左衽,更多的則是戴漢冠著漢服,但高眉深目的模樣,還是能讓人一眼看出這支隊伍清一色的是由外族人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