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
關羽的一場小勝捷報發至朝中,王師克敵,不少朝臣為馬越高興,當然亦有對此不快的。不過他們已經知道,反對馬越還是反的太早了些,教給他們這個道理的人,是董卓。
馬越出城迎敵之後,董卓便在洛陽成了當之無愧的頭號大員,平日裏帶著高大悍勇的涼州親隨在市井中走街串巷,馬越為董卓表司隸校尉實為無奈之舉。眼下的洛陽城裏最需要的,一個是精於兵事,能夠隨時為出征兵馬提供必要的一切援助,再一個就是能夠鎮得住洛陽的將軍校尉及朝中大員。
當然,還得心向馬越。
滿足以上三點,隻有董卓。
董卓也確實做的不錯,自大軍出征之日便連發數條命令,倒是確實對馬越幫助極大。
先是命洛陽留守的西園夏牟趙融二部封鎖四門,請都亭侯執金吾王斌率緹騎嚴巡街道,穩定皇都局勢。此後又命長水校尉閻行固守糧道,七百兵馬於糧道上奔波。修書請凉並與董卓相近的羌部酋帥、地方豪族出兵洛陽引為後援。
為防止失態擴大,甚至修書寄於割據榆穀以西的韓遂,告誡他勿要生事,眼下十常侍已除,朝政被馬越把持,再入侵涼州東部當心王師圍剿,讓他稍加安分,待除叛結束便請馬越上奏,為他表個將軍位。
“將軍,這麼寫那韓遂會聽嗎?屬下可是聽說那韓遂虎踞西州擁帶甲十萬,將軍位……能滿足?”田儀寫完信件最後一筆,額上擠出好幾段皺紋抬頭看著董卓問道:“或者說,將軍位,是那韓文約所求嗎?”
董卓坐在上首,兩手抱肚皺起眉頭。
“所求?天下那個男兒不求將軍大位榮華富貴?不過老田你說到點子上了,這韓遂確實不一樣。”董卓嘿然笑道:“他韓文約比西海羌的犛牛還強,老田你可知他當年為涼州從事,卻要反出朝廷?”
“因何反漢?這個屬下還真沒了解過。”
“說來你可能不信,他是為了家鄉。那時候涼州諸部正要起兵反漢,那些酋帥都什麼德行,什麼王國宋建,盡是些上不了台麵的窩囊東西,嘁!”董卓眯著起眼睛回顧,往昔那一頓涼州從事府中酒宴點滴都曆曆在目,耳畔仿佛再度炸響韓約那句擲地有聲的悲壯承諾。
‘名聲身外之物,韓約不要便是!’
“那是個時候啊,他還不叫韓遂,住在金城外的舊宅子裏整天披件遮擋風沙的紅袍,家裏存著不少涼地老酒。老子又常常不請自到,看著他數年如一日周旋在羌人與漢家百姓之間,一次又一次地阻止涼州本土可能爆發的衝突,十年吧,有個十年啦。他做了十年的涼州從事,州刺史換了七個,別駕從事卻永遠都是他。羌人漢人,都敬服他,他的車馬一到,衝突便沒有了。因為他是涼州獨一號的別駕從事,韓約。”
董卓的眼睛有些發紅,這些年他一直害怕朝廷調他回涼州領兵作戰,和老朋友兵戈相見總是一件令人心寒的時,盡管他知道,任何人都無法阻擋他攀上權力高峰的路,正是因為他知道,朝廷的詔令一到,他一定會順著本心整頓兵馬摧城拔寨,但也正是如此,他才害怕。
“以前啊,某家經常從背後踹他屁股,別看他是涼州的別駕,對老子還是得畢恭畢敬的,畢竟他打不過老子。”董卓搖了搖頭,肥手在臉上一抹,吹了口氣說道:“現在不一樣啦,前些年在三輔,隔著重重兵陣,老子見到他,仍舊是那身紅袍,隻是披掛頂盔,跨著高頭大馬停在大纛之下,真他娘的威風。”
“可是啊,老子再也不能從背後踹他了。”董卓搖了搖頭,“他成了韓遂,是老子的敵人,是天下的敵人。他是擁帶甲十萬的涼州大人,遂,遂……隻能往前,再難回頭哇!”
韓約給自己改成這個名字,想來心底裏也是清楚的,韓約這個名字,從他紅袍東奔狄道會盟時,故事便已經講完了。
後來的韓遂,和韓約曾經的過往再無任何關係。
遂,順遂,可向前,無退路。
田儀插著兩手捧著蔡侯紙上的信件,再度看了一眼,歎了口氣將信件收入懷中,問道:“那……將軍,這信差誰送去?”
“不用麻煩,就讓亭中置所的去送去就行,把信馬壽成手裏,他看了自然就懂了。”董卓搖搖頭,哼出一聲說道:“某最不喜說這些心中鬱結,對了,老田,還有件事你得給某辦妥了。”
“將軍盡管吩咐。”
“告訴郭阿多,讓他帶某手信速回涼州,去將那些散布草原的羌人諸部都集結起來,告訴他們,來洛陽共謀富貴……就說是董某說的,叫他們將某及眾將的家眷送來洛陽,特別是老夫人上了年歲,叫他們路上小心看護。”董卓皺眉眯著眼睛,一隻手淩空比劃著,老夫人在他眼中是天底下最大的事情,“眼下洛陽已是水泄不通,如果美陽侯敗績,那必將撤回洛陽,這裏將化作戰場!所以,某要你屯大批軍資器械於城中,無論如何,要弄到可供三萬兵力堅守城池一年的物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