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渭南之戰【一】(1 / 2)

“將軍,敵人撤了!”

“使君,敵人撤了!”

無論稱謂是怎樣,在黑山部撤退時,整個城中幾乎都是山呼萬歲的聲音,不斷有將領與士卒跑過他的身側用劫後餘生般的歡快語調告訴他這個事實。

其實即便袁紹的目力能看清城頭上每一個人,他也找不到馬越的身影,因為涼州牧一直在督著城中臨時召集的民夫將每一個受傷的士卒送下城頭。

聽到袁紹撤軍的消息,馬越低頭看了看滿是鮮血的手臂,抬手用手背擦拭了一下額頭的汗水,笑著說道:“讓弟兄們休息一下,將不在的弟兄屍首送下來。”

說罷,他再度指揮民夫將受傷的袍澤抬走,自己隨之走向傷病營。

不到一個時辰的進攻,馬越很清楚這對袁紹所擁有的兵馬而言就像九牛一毛,這隻是一場試探性的進攻,今晚或明日才是攻城真正開始的時候。

此外,今天也象征著自己與袁紹的戰爭正式打響。

傷病營中,到處是哀聲遍野,馬越在戰前在三輔之地緊急募集所有醫匠,不過真正抵達渭南的也不過百餘之數,可就是這百餘的醫匠,已經足夠令馬越歡喜。

涼州州學能在兩年的時間裏培養出上百個基層軍官,能夠確保每一名屯長、隊正、軍侯都能聽懂號令,甚至略微知道在沒有長官時應該怎樣依靠手中有限的士卒對敵軍進行騷擾與襲擊。但州學無法在兩年的時間裏培養出任何一個醫匠。

對醫匠而言,兩年時光連學徒的資格都不夠。

但這些事情對馬越並不是太大的問題,他的軍中每一名軍官都明白粗粗處理外傷,這些東西在戰陣中已經有足夠的效用。

沸水消毒麻布、刀具,防止傷口二次細菌感染,骨折需要夾板幫助恢複,刀傷撒藥粉後針線縫補皮肉……這些東西,他們都知道。

征募這些三輔醫匠最大的作用就是查漏補缺,碾磨藥粉。

傷病營中,馬越看到了一個初步雛形的外科手術病房。他看到一個方才用城牆上撤下來的屯長、放下戰斧盾牌,將手臂放在冷水中清洗,再放入熱水燙一下。拿起一柄柄短小而鋒利的刀鋒,幹淨利落地將受傷袍澤中箭的傷口剖出一個三角,取出箭簇與接連的小塊緊挨鐵鏽的皮肉,塗上藥粉,取出沸水熱過的紗布與麻布包紮。

一個短暫的取箭簇的手術結束了,中箭的涼州漢子滿頭大汗,在開刀去箭簇時忍不住地嘶吼,四五個將士死死按著,這才讓整個手術快速完成。當藥粉撒上時,那中箭的漢子口中發出壓抑的咆哮聲,這場手術的痛苦要遠遠超過他中箭時的痛。

涼州優良的鍛造冶煉技術保證了每一塊披掛的甲胄都有足矣抵禦箭矢的皮、鐵雙層甲片,有效地防止箭簇突破皮肉傷害內髒。

中箭的漢子虛弱地站起身來,為他開刀的屯長拍拍他的肩膀,二人一個表示感謝,一個隻是笑笑。

涼州軍的榮耀,並非僅僅榮耀在奮勇殺敵,而在於負傷後州牧會最大限度地保證傷員的救治,避免他們死於傷痛,死於傷口惡化。

短暫的交談,屯長拍手呼喚下一個傷兵。中箭的漢子輕輕活動手臂,向營外走去,路過馬越時心懷感激地單膝跪地,“屬下見過將軍。”

盡管馬越是州牧,但每一名下級軍官都更願意稱他為將軍,這些粗俗的漢子並非不了解將軍與州牧的區別,隻是在他們眼中馬越更像一名愛兵如子的將軍,而不是高居刺史府對他們不聞不問的涼州大人。

涼州人並不認同什麼州牧、刺史,朝廷這類官職在他們眼中隻有一個稱為,涼州大人。

“我記得你,你是從隴縣應征的,傷勢如何?”馬越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裝得像頭牛,不錯。”

“回將軍,若敵軍再犯,屬下還能再砍他們八個!”受傷士卒言語間對馬越充滿尊敬,抬頭笑著說道:“將軍,那斧頭真好用!”

“沒關係,情形還沒壞到需要傷兵再戰的程度,放心去休息吧。”馬越笑著拉他起身,說道:“如果情形真壞到需要你上城再戰,我會在你前麵。”

說罷,馬越走出傷病營,他的心頭帶著些許沉重,走向城北。那裏是喪於此役的涼州軍的陳屍地,早在戰鬥開始前的堅壁清野,便每一日都有民夫扛著滾滾圓木堆積在那裏,挖下了深坑。城中的匠人也都沒閑著,一個個小木盒被趕至出來堆積如山,這些小盒子將成為涼州戰士最終的歸宿,被放在裏麵等到戰事結束運回家鄉。

涼州軍士無論是否客死他鄉,都必須火化,而且涼州軍法規定,死去的涼州戰士無法再與親族同墓……他們將歸入馬氏墓葬,每一名陣亡的涼州軍,都將在馬越死後一同長眠,他們的骨灰將撒於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