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鄴城之外廝殺聲震天,年少的公孫續望著窗外的大雨默不作聲。他知道,他的父親正在與生死大敵做最後的決戰。
這是場大戰,盡管公孫續還沒到親自上戰場的年紀,但他也知道,這是一場真正大戰。父親的敵人是名冠天下的涼王馬越,城外震天的喊殺聲甚至能傳入城中,令人心悸。
公孫續攥緊了阿母的手,他有些怕,但他怕的不敢說。
城外,紛亂的戰場遍布屍骸,暗紅色的血跡與殘存的斷肢鋪滿的一地,血腥的氣息帶著被雨水激起的塵土味道一個勁兒向鼻子裏鑽,但沒有人有機會感到厭煩,因為沒有誰知道過了今日,是否還有能夠聞到味道的機會。
麵對關羽水潑不進的長盾圓陣,公孫瓚束手無策,同樣的步卒一排一排地衝上去以血肉之軀撞擊大盾,卻一排一排地被盾眼中刺出的長矛捅穿身軀。戰場上冀州士兵的哀嚎與圓陣之外堆起一人高的屍首令人心悸。
重盾的邊沿重重地砸落在屍首之上,刺耳的骨骼斷裂脆聲不已,涼國步卒再度依令前進一步。
關羽立於陣中昂首執刀,他必須不斷地推進陣型,盡管如今的局勢對他而言越來越好,短時間內看得出來公孫瓚沒有對盾陣有什麼造成實質傷害的機會。盾陣環繞了兩圈,一旦外部被打出一個缺口,後方手執長矛之後的盾卒便立即頂上,而涼國的強弩則一波又一波地向圓盾周身射出,準確地潑灑在一片又一片的敵人身上。
但是關羽知道盾陣的弱點,一旦他放棄了移動,公孫瓚很有可能以優勢兵力壓上盾陣的各個方向,一旦周圍的敵軍屍首堆出高度,敵人便可利用高度越過外圍的盾陣,以弓弩手環射直擊大陣中樞,到時候他們重重保護的騎兵便像一個個脆弱的靶子一般,任人宰割。
所以他必須踩著敵軍的屍首不斷地移動,隻有移動才能保證己方軍隊時刻立在戰場的最高點,始終壓製敵軍。
馬超飛速地奔馳著,他的坐騎已經跑出了一身汗水吧,他想。重重馬鎧之下他並不知道坐騎是否真的出了汗,但他知道,自己出了汗。渾鐵槍橫擱馬鞍之上,他提著一張大弓強健的手臂稍一使力便將長弓拉滿,瞄準了一名扛著大旗的黑山軍便勁射而出,飛速跨過三十步距離的箭矢當下穿胸而過,黑山的大旗無力地墜落在地。坐騎的顛簸中,馬超抬拳向後打出一個手勢,眨眼間便從身後飛出十餘支箭矢,各自好似長了眼睛一般將附近的黑山軍射翻。
策馬臨風中,馬超將手伸向背後馬臀囊上的箭壺,兩個基數七十二支箭矢已經射空了多半。攥了攥拉弓有些酸軟的右手,他將長弓換到右手。估計身後的騎兵情況也不會好上太多,很快他們就該用涼國精鍛馬刀教一教這些黑山小子如何做人了!
普通的騎手大多能攜帶十五支箭矢,射空了之後便決定了通常手的肌肉便會酸痛。經受過殘酷鍛煉的騎射手能夠攜帶二十支箭矢,這便已經能夠算得上精兵了,哪怕標準的步弓手也不過是攜帶二十支箭矢,更何況他們騎在馬上呢。
但是作為天下強藩的涼國騎士,便是要攜帶兩個基數的箭袋,左右開弓各射出三十六支箭矢,這便是他們的馳射標準。
馬超的身後帶著七百餘名部下,他們使用的陣型並非是善於衝鋒的楔形陣,而是二人並馬排成一列的半圓環,由馬超為先鋒,當中弩騎與弓騎共同奔射,始終與周圍的敵軍距離三十步,依靠馬快弓勁使敵人全數死在進攻的道路上。
與馬超相同的,是閻行所督帥的兵馬,向他們這樣的環陣在戰場上還有十餘個,盡管總有比較倒黴的部下被敵人的長矛捅下馬去,有些被長矛穿透了鎧甲的縫隙,有些則是因為腳拌在腳蹬上不得落馬被活活拖死。但是對黑山軍而言,涼國的軍隊要比渭南之戰時更加可怕了。
黑山軍並不是不想跑,七拚八湊而來的他們在士氣上根本比不上撫恤優厚的涼國騎兵,眼下的傷亡早就足矣令他們潰退,但他們退不了,隻能深陷在涼國騎兵陣勢中慌惶。
這便是涼國的騎軍戰法,以環形遊騎於敵軍周圍,箭矢共射敵軍。
張燕緊緊地握著長刀立在山壁之間,遠遠看著數萬人的混戰當中的軍陣,他終於認識到他們與涼國兵馬真正的差距在什麼地方。從他這個角度看紛亂的戰場,有些想笑,苦笑。公孫將軍的冀州兵馬以圍攻之勢結小型軍陣來潮水般地一次次進攻涼國的圓形陣,盡管這樣收效甚微,但公孫將軍明顯已經得到了討敵人章法。小型軍陣結陣衝擊遠遠超過了單人所能夠給予涼國巨盾陣的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