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沒有之一(1 / 2)

踏入糜氏府邸的那一刻,馬擎便深知此次性命能否保下,便已經全權放在糜氏的道德與自家的威名上了。

為了糜氏的數萬家兵,馬擎認為自己冒得這個險,很值得。

對於如今的天下局勢,馬擎有著自己的一番見解。

涼國的形勢在那些大人眼裏,或許現有情況還不足以令他們感到膽戰心驚,但說實在的,馬擎有些害怕。

在他出生之日起,那個年號叫做本初元年,也正是自己剛出生那年,天下最強大的大將軍袁紹夥同冀州黑山賊匪張燕,這兩個絕不會湊到一起的人為了他們共同的敵人而聯合,在渭南乃至潼關一線與涼州軍隊打了一場惡戰。

那個時候,他們還隻能自號涼州。

一場大勝,守渭南奪潼關,一直將兵馬打進洛陽城之中,五軍亂而袁賊除……浩大涼國,自其日起。

這個國家不是在馬擎手上誕生的,直到今日他仍舊不懂國家的政治形勢究竟需要如何的運行,但他見識過。

他見識過秋寒雨夜裏他父親跪坐在簷牙之下的甬道旁對著搖擺樹影枯坐一夜,清晨召喚程立杜畿入府,向涼國之內各地官員頒布太守令,將官員的行為模式有了統一的規劃。

他見識過炎炎夏日裏他叔父高坐明堂眯眼聽著十幾個劈柴刀客快速傳報著來自天下隔離這兩三日中發生的事情。

他見識過一封信件在一日之間能穿梭千裏路途,調換沿途十裏一馬百裏一卒。

還有許多,他所見識過的,他相信與那些紙上得來的東西無法細別,他也相信自己父親建立了一個偉大的國家。

但是他依舊不了解這個國度是如何運行的,也不了解這個天下是如何運作的。

自他的意識裏,如今涼國內憂外患,內部很可能出現了大規模反叛,而外部則是強敵環伺,徐州新敗各方士氣定然會受到打擊,到時候很有可能連青冀二州都輸得一塌糊塗,到時朝廷發難,豈不糟糕透頂?

這個天下是他父親打下來的,但是現在他的父親老了,他不相信那位會寄給自己《六韜》和《禮記》的涼王殿下還能擁有重頭再來的勇氣。

他不知道,但馬越想讓他擁有這種能力。

曾經先帝托老奴張讓送進黃門寺獄的《六韜》和《禮記》如今在小世子手裏便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的父親早已做好背水一戰的準備,可惜這一切馬擎都不知道。

徐州要有一場大勝。

馬擎認為涼國在徐州方向的大勝能夠為整個國家帶來轉機,因此現在他的眼中隻有糜氏的數萬僮客,除此之外再無可讓他記掛之物。

在此之前,他從不在乎什麼兵馬,帶著本部五千騎兵他便覺得自己能去平定天下了……在那些老涼州人口口相傳的故事裏,他大伯憑借五百羌騎打出一個與韓文約分庭抗禮的涼州牧;他的父親依靠兩千長水軍打出輔國大將軍。

他馬擎整整有五千兵馬!

生活對孩子來說太簡單了些,以至於很多東西都讓人不夠珍惜。

但生活對大人,卻並不是一樣的意義。

彭澤湖畔一戰,馬擎親眼看著追隨自己的四千兵馬是如何被裝載在舟船中覆滅,那些能夠追隨他策馬揚刀平定天下的好漢,如今已沉入湖底與魚鱉作伴。

生命在戰爭中流逝的比他十五年裏見到的一切都要快。

一柱香的時間,突襲,接舷,戰鬥開始……一艘艘裝載著軍士與駿馬的鬥艦緩緩下沉。

……

“時至今日,我仿佛還聽見馬兒隨著戰船緩緩下沉時發出的哀鳴。”馬擎聳聳肩膀,一件中州士人常穿的文士衣衫被他用弧刀精致的刀鞘與皮革紮住,露出習武之人虎背狼腰的剽悍身姿,探手舉樽向讓出主位的糜竺祝酒道:“糜先生,僅以此樽,報君收留馬擎之恩。”

恩不恩的再說,這年頭兵荒馬亂,哪裏都不乏恩將仇報或是虛以為蛇之輩。

客套話總還是要說的。

“郎君不必客氣,舉手之勞罷了。”糜竺臉上帶著矜持的笑容,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距離感對馬擎說道:“郎君的船隊既已沉入湖底,那敢問郎君入我下邳……僅僅是為了避難嗎?”

馬擎搖了搖頭,頓了一下,他已經知道糜竺下一句話想要說些什麼,無非是不讓他再興兵,令徐州吏民家破人亡罷了。馬擎雖然不在乎糜竺的出發點,但他必須要在乎自己的小命……他的命現在攥在糜氏兄弟手上,所以他隻能依理說服,不可以勢壓人。想了想,他溫和地說道:“糜先生以為,當今徐州乃至天下,以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而言,可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