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堅瘋了,從看到淮陰城上的屍體起,他便瘋了。
涼國人奪了他江東的基業,他不生氣,他真的不生氣。那隻是勝敗罷了,涼國人能夠奪走,他也能奪回來。
可涼國人奪走了他長子的頭顱,他還能奪得回來嗎!
當他灑出數不盡的江東斥候,環顧周圍時,才發現自淮水至長江,這一塊土地已經成為了無生息的死地。
這裏甚至連死人都沒有!
兩萬匹戰馬踏遍了每一寸田地,燒毀每一個民房,驅趕著每一個百姓,殺死了林間所有的禽獸,帶走每一頭牲畜。
炎炎夏日裏,就連樹林的樹都化作焦炭。
而在百裏之外,曾經作為孫堅最堅固屏障的長江,如今行駛的盡是以涼國大纛作為船帆的巨型戰船,淮水之間封鎖港口的滿是載滿強弩手的走軻。
所有的橋梁,都被盡數摧毀。
而在他們來時的路上,董仲穎收到長子董鈍奔馬而去的消息,這位戎馬半生的老將認可了馬擎堅壁清野的戰術,以益州部與山越人封鎖了整個口袋。最強大的涼王覆甲則布置在各個要道,更以哨騎侵入其間,遠遠地監視著這支孤軍。
兵書戰法中往往教人不要斷絕敵人的生機,就像圍三缺一,也像半渡而擊,講究的是打生不打死。
萌生死誌心知無法求生的敵人往往是最可怕的,從根本上瓦解敵人的戰鬥意誌落實到戰陣之上,便是讓敵人看見我方的強大,卻給他們留下一條退路。
失去鬥誌的敵人就會逃跑,從而削弱敵軍的力量,最終擊潰他們。
但對於孫堅,無論馬擎還是董卓,都不願給這個男人一點機會,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難度最大,最凶狠的戰鬥策略。
真正意義上斷絕他們的全部生路,堅定地要從肉體上消滅敵人。
這有悖於戰鬥的本質,卻又正合戰爭的藝術。
戰鬥的本質,要求將領從精神上消滅敵人,從肉體上消滅敵人隻能帶給他們的家人更深的恨意。
但孫堅不同,尤其在孫權已被軟禁,孫策死無葬身之地的情況下,江東猛虎孫堅就是江東人繼續戰鬥下去的意義。
隻有從肉體上摧毀這個人,才能真正從精神上擊敗江東。
所以……就把他們逼到絕路上去吧。
孫堅的眼中映出火焰的倒影,他埋葬了孫策的衣冠塚,那身戰甲被他埋在淮水之畔。
他不爭霸天下了,他不救江東了,他不管別人了……年邁的江東猛虎抽出了腰間戰刀,數以萬計的江東兒郎盈滿怒火的吼聲震天。
戰刀揮向北方。
江東死士像一條滾滾洪流衝向淮水,泅渡,埋伏,鑿船,殺人。
青涼武卒很勇猛,但他們還要命。這些江東人被小霸王的屍身刺激地什麼都不要了,甚至他們的主帥在麵對大勢已去的戰局時,不再向著後退。
斷糧……便斷糧吧。
反正他們沒打算活到餓死,三五天的時間,對他們而言已經太長了。
準確的說,麵對他們為之效忠的小霸王的屍身,他們一刻都活不下去。
內心的恥辱始終在鞭笞著他們,管承封鎖淮水的船隊在第二日被擊敗、摧毀。
英勇的水軍用長矛刺死一名突出水麵的江東軍,隨後便被更多的江東水卒拽下河去,隨後被他們貼身攜帶的分水刺戳破喉嚨。
一艘艘走軻在夜晚無聲地沉入水底,管承竭盡全力地指揮部下對江東軍發起反抗,最終卻將隻能帶著四千青涼武卒撤回淮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