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並無好菜,也無好酒。一碟碎肉炒豆子,一碟花生,一碟幹炒大白菜,而酒也是最常見的燒刀子,入口辣疼,酒勁十足!酒過半尋,眾人皆是醉眼看人,其中一大漢道:“小…小李子……你可真是海量啊……連著跟我們喝了七八大碗,卻是臉…臉不紅……好,好酒量……”另一大漢道:“對,我們再…再與小李子喝個七…七大碗,看他還能……能不能繼續…喝……”他們二人說話斷斷續續,說出來的話也已經打著結巴,顯然已真的醉得差不多了。李俊凡本來已經醉得朦朧的眼睛突然射出一道精光,而後他的劍已經快速出鞘,雨聲涮涮劍卻無聲,四名大漢的手都緊緊的堵住脖頸處湧血的傷口,張大著眼睛一聲也叫不出來。能一劍殺死四個喝醉了的人算不得有什麼本事,但能一劍同時在四個人的脖頸上開了一個大口子的本事卻沒有多少人,這一劍不但快,而且狠,狠得令人發指。男子此時的表情就像完全換了一個人一般,冷酷,嗜血,無情。劍身還在淌血,男子已一個飛身輕輕飄進了樓閣上。樓閣裏的火燭燃燒正旺,紅紗暖床中的二人已入眠,李俊凡臉上不禁浮出一抹得意的笑,看來小翠已經得手。此時他要殺睡夢中的孫帆影便如同捏死一隻螞蟻般輕而易舉,但他為了預防萬一卻還是小心翼翼的走近,然後一劍便刺了進去,劍雖是死物,沒有感情更沒有感覺,但是使劍之人卻能清晰地感覺到劍刺入肉的那種快感。因為那雙手已不知多少次用這柄劍刺進了多少人的身子裏,刺得多了,即使是閉著眼睛也能感覺到手裏的劍刺沒有刺中人的身體,甚至是刺中了那人身體上的什麼部位都能感覺得出來。這一劍絕對刺進了兩個人的身體,而且都刺進了他們身體裏的要害,對於這一點,李俊凡十分有把握。都說青樓女子無情,但小翠為了能與他長相廝守不異身犯險境,她有情卻得不到真心。都說無毒不丈夫,方才還在迎春樓中與小翠訴說情愛的李俊凡如今卻是狠毒而無情,他不僅一劍刺死了孫帆影,也一劍刺死了小翠。他狂笑,便連這突然的雷嗚轟聲都掩蓋不住他那放肆的笑聲,突然他笑著的臉卻突然僵硬住。就像一隻鳥兒本來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飛翔,卻突然被一陣冷氣流瞬間凍成冰塊一般,再也拍不了翅膀,也再也不能往前飛上一步。此時的他的心裏正是這種感覺,因為在他正在開懷大笑的時候他也聽到了一個人的笑聲,孫帆影的笑聲。孫帆影不是已被自己一劍刺死了,那為何此時卻仍能聽到孫帆影的笑聲?難道這個笑聲不是人笑的,而是鬼笑不成?他長劍一挑,輕而薄的蚊帳隻被他揮了一劍便碎如輕羽片片飄落,他迅速的將被子掀開。被子裏的確有兩個死人,其中一個是小翠,而另一個卻不是孫帆影,而是龐衝!兩個人赤裸裸的相擁在一起,兩人身上被刺破的那個洞口還流著血,一點一點地將那張柔軟舒適的大床染成紅色。李俊凡隻感覺自己的頭快要炸了,此時已聽得孫帆影的聲音道:“我想你現在一定是想破了頭也想不明白,死在床上的人為什麼是龐衝,而不是我,哈哈……是以不是?”他雖看不見孫帆影的臉,卻能聽到孫帆影愉快的笑聲,他沉著臉道:“我確實是想不明白,為什麼躺在床上的人是龐衝,而不是你?”孫帆影依舊笑道:“你一定不知道我們一早便知道了你的計劃,小李子……哦,不,應該是黎堂主才對。”黎堂主便是黎寒,天下大名鼎鼎的江湖十劍之一的黎寒,可是此人明明是初次來京的巨賈之子李俊凡,孫帆影卻又何要稱他為黎寒?李俊凡已撕開了蓋在臉上的人皮麵具,他問道:“我特意跑到了幾十裏外喬裝易容變化身份,你怎麼會識得我的身份,更識得我的計劃?”孫帆影道:“你說得不錯,可是你卻似乎忘了,你殺幫遍布在京城裏的耳目雖多,可我鬼屠的耳目也是不少。從你走出殺幫的大門起,我們便派人一路跟蹤了你。”黎寒道:“所以你們一早就識破了我的身份?”孫帆影道:“不錯。”黎寒又道:“你雖識得我的身份,卻又怎麼識得我的計劃?”孫帆影道:“其實我們起初並未識得你的計劃,隻是你不僅去了迎春樓,更是找了我平時最愛找的小翠作陪,我就已經大至猜到了你的目的。”黎寒垂下了頭,輕聲歎氣道:“所以你便將計就計,隻是你這計謀用得也太過歹毒,為了此我現身竟不惜將你手底下最為得力的龐衝拿來做誘餌。”孫帆影哈哈笑道:“你不也一樣的陰狠歹毒,明明還海誓山盟,轉眼便已翻臉不認人,隻可憐了那個笨女人聽信了你的花言巧語,最後卻是命喪黃泉!”黎寒道:“所以你根本就沒有喝小翠下到酒中的軟骨散。”孫帆影道:“我又不是豬,明知有詐為何還要自投羅網?”黎寒道:“你雖聰明卻也逃不了一死,你我二人相鬥,結果已經很明顯,你的雙鉞可絕對鬥不過我的劍。”孫帆影微微一笑道:“你錯了,你的對手不是我。”黎寒道:“我的對手不是你,那是誰?”“是我。”說話的聲音沉著冷靜,但說話的人的臉上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表情,但無論這種表情是什麼,都絕不會是高興的表情。黎寒一看見那個人懷抱長劍走出來的時候他的心就已沉入穀底,因為那人就是鄭勳,鄭勳既在,司徒信是不是也在附近偷偷瞧著呢?“他的雙鉞絕對勝不了你手中的劍,但是我卻能。”這句話是鄭勳說的,他慢慢的說,聲冷,劍也冷。孫帆影也已經走了出來,他臉上的表情絕不像剛才說話的語氣般那麼愉快自在。鄭勳道:“黎堂主,你我同為江湖十劍,卻不想直到今日才算有機會互相領教各自高招。”黎寒歎了一聲,道:“我雖也有與你爭勝之心,但總希望著我們決戰的時候並非現在。”鄭勳冷冷道:“這由不得你選擇。”他頓住,一雙小眼冷冷的盯著黎寒看,突然也歎聲道:“這也由不得我選擇,我們都沒有選擇的權力。”或許在他的心裏,他們的命運已經由不得自己主宰。黎寒沉默,這確實由不得他們選擇。孫帆影笑著拍手道:“精彩,精彩,如今有幸能見到江湖上的兩大劍者決戰,實在是大飽眼福啊。”鄭勳冷聲道:“你現在最好閉嘴,否則你是生是死,我可不敢保證了。”在外人麵前,他絲毫沒有掩飾對孫帆影的輕看之意,孫帆影臉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他隻有乖乖的閉嘴。黎寒的聲音更冷,他道:“隻怕你有命看,卻沒命活著出去。”說到“去”字的時候,黎寒的劍已經出手,白芒突閃,刺向孫帆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刻,孫帆影絕對逃不開黎寒的致命一劍。孫帆影張大了口,他想逃,可是腳卻已不聽使喚,他想叫,可是卻叫不出來,眼見這一劍便要刺向他咽喉的時候,鄭勳的劍已經出手。如果說黎寒的劍至毒至狠,那麼鄭勳的劍就是至變至幻。他幽幽刺出的一劍看著似是要解孫帆影之危,但是最後卻突然刺向了黎寒腋下。黎寒本來刺向孫帆影的一劍突然就刺向了鄭勳,兩劍交鋒,鏗鏘一聲,劍光衝天!這是當世兩大劍者的巔峰對決,名劍對上名劍,就在這大雨淅淅瀝瀝、冷風淒淒的夜晚相遇。誰勝?誰敗?無論誰勝誰敗,這一戰注定要被後世傳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