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白羽已將長劍上的血吹落,現在他的劍已又回到鞘中,冷冷的看著張衛臨死之前的那張臉。司徒信道:“好,殺得好!”夏白羽笑著問道:“你也覺得殺得好?”司徒信道:“像他這種無情無義之輩,就算你不殺他,老夫也會殺他。”說著看向夏白羽,他的眼睛像一把刀:“可是老夫一向待你不薄,即使你欺騙了老夫,老夫仍是將你看成是朋友,如果你願意站到我這邊來,老夫便將晴兒許配於你,如何?”這樣的條件的確很誘惑人心,司徒晴不僅美豔動人,而且鬼屠又財雄勢大,夏白羽不但抱得美人歸,更能享盡榮華富貴,換了是誰都不會拒絕。但是夏白羽卻拒絕了,他搖著頭道:“本來我不應該拒絕的,可是我卻不能接受。”司徒晴看著夏白羽,眼神中是愛是恨,是愁是怨:“你,你真的已下了決心要與我們為敵?”夏白羽不忍看她那哀傷幽怨的眼睛,輕聲問道:“如果你是我,你又會站在哪邊?”司徒晴含著淚道:“不管怎麼說他始終是我的父親,你,你就不能放他一條生路嗎?”在她心中當然已有答案,可是她卻一定要選在親情的一邊,她也不希望看到夏白羽與父親爭得頭破血流的一幕出現。夏白羽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已開始被她的淚水融化,他無奈道:“他已欠下了太多的血債,而且向他討命的人不是我,這件事你不應該問我的。”司徒晴哀求道:“我不要求你放過他,我隻求你不要插手這一件事,好不好?”夏白羽道:“我也並非有打算要與你們為敵的,隻是有一人我卻一定要找他算一筆賬。”司徒晴道:“你要找誰算賬?”夏白羽長劍一指,指的正是一直低頭沉默的黎寒,道:“他曾於背後刺我一劍,又誣我為殺害魏無忌的凶手而陷我於不義,這個仇無論如何我都一定要報!”黎寒抬起頭道:“閣下劍法無雙黎某早有心一會,即便身死,但能死在你的劍下已不枉此生!”他為了名和利而放下身為一個劍客的尊嚴,如今能有機會跟夏白羽公平一戰,無論是生是死,多少都能挽回一絲他早已舍棄的尊嚴。司徒信朗聲道:“好,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你至少不似他人般化身為公義來質問老夫所為,老夫果然沒有看錯人。”說著憐愛的看著司徒理、司徒晴兄妹二人,隻覺得自己這一次已然毫無勝算,但他們都還年輕,總不能隨著自己這個老頭子一起共赴黃泉路。他輕聲歎氣,悲從中來,突然朗聲又道:“諸位都是江湖上聲名赫赫的名俠豪士,以多欺少未免勝之不武,在這天下英雄麵前難道就不怕被世人所恥笑嗎?”柳如是沉吟道:“你又待如何?”司徒信道:“此間在座皆是江湖名望、勢焰熏天的豪傑,老夫有些話,還望諸位斟酌一二。”飛鷹堡堡主影十三雖也覺得司徒信該死,卻仍道:“司徒幫主有話請講,我等聽著就是。”司徒信道:“此時我鬼屠雖屬弱勢,但若真要與諸位拚鬥起來難免會塗炭生靈以致血流成河,甚至會禍及無辜,這是老夫所不願見到的。”眾人聽著都覺有理,他們隻是湊熱鬧的,說到底此事隻是鬼屠與殺幫,司馬真與司徒信之間的恩怨情仇,若雙方真要打鬥起來一不小心殃及自己難免無辜。影十三道:“司徒幫主所言甚是,卻不知此事要如何了結?”司徒信道:“今日之事必要有所了結,但要如何將傷亡減到最少,卻是個難題。”說著望向柳如是、曹俊二人問道:“不知二位有何想法,不妨說出來叫大家聽聽!”曹俊素知他老謀深算,此間不知又在打什麼盤算,不耐煩道:“司徒幫主有話就說,又何必拐彎抹角呢?”司徒信道:“不如我們來賭一把,你我雙方各派三人打擂,哪一方先勝二人便算哪一方得勝,如此不僅可以避免一場殺戮,各能叫天下江湖同道不枉此行不是?”柳如是笑道:“司徒幫主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此戰無論怎麼看我們都是勝多敗少,又為何要接受你的提議給你一個公平決鬥?”司徒信道:“你該知道如若雙方血鬥起來難免會兩敗俱傷,即使你方得勝也要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能不戰而屈人之兵,柳幫主又何樂而不為?況且如若老夫勝了也隻不過要求你們能放過我等性命,從此老夫率眾退居關外不再涉足中原一步。若老夫敗了,你大可將我等悉數斬盡,我等也絕不還手,如此無論勝負皆是對你有利,你又何必非要與老夫拚個漁死網破不可?”他心中早有盤算,已方勢弱,若真要打起來是勝少敗多,但如若已方由自己和鄭勳、黎寒兩位十劍應戰,至少在勝麵上能占到五成。這樣的條件的確很誘人,此戰無論勝敗對柳如是來說皆可得利,他遲疑道:“此事柳某無法做主,不知司馬兄如何決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司馬真的身上,司馬真也不願看到生靈塗碳的一幕發生,他緩緩的抬起頭,毅然說道:“就如此!”現在剩下來的便是派誰出戰的問題,鬼屠一方由司徒信、鄭勳和黎寒三人出戰。夏白羽要找黎寒決一勝負,三個名額他便占了一個,況且眾人也都已見識過他那快若流星的一劍,由他出戰沒有人不認同。司馬真要報好漢幫眾人之仇,所以他也要占一個名額。而殺幫要滅鬼屠,柳如是自然要責無旁貸,但曹俊身為司馬真好友,自然也想要為其出一份力。二人爭執不下,最後隻能抽生死簽決定,誰抽到的簽長,誰就能去應戰。擂台上鼓聲隆隆,眾人拭目以待,場上六人冷麵對峙。秋風肅意,殺意蕭蕭!夏白羽對上黎寒,司馬真對上鄭勳,柳如是對上司徒信,六個人四柄劍一雙掌一對刺,名劍懾天下,名雄斷生死。誰勝誰負,誰生誰死?圍觀眾人中幾人歡喜幾人愁,但更多的人是期待。白衣紅杉,錦袍勁裝,風動,人已動。人一動,反手握劍的手便已展前,鏗鏘拔劍,劍光衝天。夏白羽的人就是劍,他的劍是他的人,他已人劍合一,一劍刺出,人如風,劍如電!如電一劍,刺向黎寒。黎寒乃江湖十劍之一,他刺向夏白羽的劍絕對既快又準又狠,況且他被江湖人稱為“賭命劍客”,他的劍法之意本就是“賭”。賭隻有兩個結果,不是贏,就是輸。贏了生,輸了死,絕沒有兩全其美的選擇。這一劍他已賭上命,賭上他的驕傲,賭上他已然丟棄多年的尊嚴。他不喜歡賭博,卻喜歡跟人賭命,而且他每次跟人賭命沒有一次輸過。每一次都是他用手裏的劍刺穿別人的咽喉,看著對方倒地、抽搐、扭曲、最後生命終結於血泊中。這一次他還會不會贏?每一次他都有必贏的信心,可是這一次他卻沒有信心,因為他早已見識過夏白羽快如流星的一劍,現在這一劍已經朝他刺來,而他的劍也迎著夏白羽而去。陽光雖然燦爛而溫暖,劍光卻冰冷。夏白羽的劍如千年寒封的冰霜,在刺眼的陽光下的光芒更刺眼,更冰寒。現在這兩柄劍就要交織,碰撞,而後就會噴出一道鮮紅,終會有一人倒下,眾人已移不開視線,可是司馬真與鄭勳之間的對決也絕不容錯過!要如何取舍?司馬真的衣如血,劍如血,這一劍不但絕心絕情,更帶著憤怒和仇恨。一劍刺出,鄭勳就好像看到了死亡,而這一劍一到,他是否就四肢發冷再無知覺?這一劍本來有三十六個變化,每一個變化皆會刺向鄭勳身上三十六處要穴。無論刺中哪一道要穴,鄭勳無疑都會當場斃命!可是司馬真這一劍已不變,它的目標隻有咽喉——鄭勳的咽喉。這一劍已放棄變化,也已經放棄後路。司馬真隻有一個念頭。——報仇!為了報仇,他已不惜將所有的功力都灌注於這一劍之中,拋棄變化,返璞歸真!所以鄭勳也隻有將劍招上的所有變幻都舍棄,他也隻能將所有功力都灌注於這一劍中,他也隻能刺出返璞歸真的一劍!高手間的生死決鬥,一擊分勝負,定生死。這一擊已二人已傾盡全力,再無後路!這一擊絕不精彩,卻叫人驚歎!快,準,狠!他們的劍都對準了對方的咽喉,一劍下去,誰生?誰死?亦或是同歸於盡?所有人都睜大了眼,屏住了呼吸,影十三、雷天明、雷奮強、慕容白、譚林風、祖星淵、方定宕、莫生邪的額上、手心上都冒出了冷汗。四個人,四柄劍就幾乎在同一時間交擊一起,光華耀眼叫人不能睜目。比風更快,比陽光更刺眼!卻又比山還靜,比水還止!剛才還是風馳電掣,現在卻已風平浪靜。人如山,不動,隻有翩翩衣袂在風中輕舞,隻有血濺烈日,觸目精心。就在此時,本來靜如山石的柳各是和司徒信二人突然一動。敵靜,我靜。敵動,我動。不動如山,動如驚雷。現在他們都已經發動,蓄力而動,致命一擊,要置對方於死地。柳如是的手中已多了一對拐,一前一後,一左一右,烏黑的拐刺在耀眼的陽光下更顯詭異,尤如死神眼睛中的瞳孔。司徒信也已祭出一雙火掌,赤紅如焰,在空中翻動,夾著炙熱的火浪拍出。這一掌他已將功力提升至十層,摧金斷石,現在他已準備要將柳如是刺來的雙拐捏成粉碎,然後再一掌將柳如是的心脈拍碎,如此才能叫他出了這口惡氣。柳如是這一擊看著幽幽刺來,卻絕對迅速和詭異。左刺先行,右刺先至。左刺攻掌,右刺攻心。這一擊大出司徒信的意料之外,他喝聲,沉腰下馬,應急而動。年歲雖老,反應卻一點都不慢,他左手右手幾在同時已抓住柳如是的刺,大喝一聲,火紅的手掌已在攪動。他要將柳如是的拐刺攪碎,就像平常他要將刀劍攪亂一樣,簡單而輕鬆。可是柳如是的刺並沒有因為司徒信灼熱的火掌而變得脆弱,司徒信將功力發揮到十成的火掌竟然沒有辦法將柳如是的拐刺破壞一分!司徒信的臉色已然變了,他不相信天底下還有他不能摧毀的兵器,可是現在他已不得不相信。柳如是的拐刺所用之材質乃火山岩中一塊千年奇鐵,是他為了對付司徒信的火雲掌專門尋來。此物能在火岩中不化自然受熱極佳,再曆經千錘百練,任憑司徒信火掌再登峰造極也難以憾動其分毫。就在這時,柳如是已經摧動內力將雙刺往前一送,送進了司徒信的體內。一刺傷在司徒信右手小臂,一刺傷在司徒信的心胸,血噴湧而出,將司徒信的長袍染成殷紅。司徒信已倒下,可是他的眼睛卻仍能看見,他看見黎寒、鄭勳二人的咽喉都已噴出了血,他也看到了那白杉紅影在風中輕舞……黎寒了為滿足自己的貪念,不僅丟失了身為一個劍客的尊嚴,甚至丟了性命,雖叫人惋惜卻也隻能是他咎由自取。鄭勳一心向劍,本心不壞,但他為了報答司徒信的救命之恩而助紂為虐最後身死,雖可悲,卻也可敬!司徒信費盡心思想將鬼屠發揚成天下第一大幫,可惜功敗垂成,百年鬼屠大業於一日間突然覆滅,可悲可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