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龍象第一次來到興慶宮公園,偌大的湖水讓他幾乎驚目結舌,從未到過大城市的他,骨子裏總有著自卑的傾向。小心翼翼的他,低著頭,忍著傷痛,找了一塊可以坐的地方,這才緩緩抬起了頭,眼前風景如畫,涼風姁姁。穿行在眼前的遊人,甜蜜如漆的戀人,高呼呐喊的少年,飛奔嬉鬧的孩童,這一切在他眼中如此的陌生,陌生的似乎自己難以融入這個世界,於是他隻有摘起腳下的一根青草含在嘴裏,才感到踏實了些許。他在想,要從這個世界走到那個世界,需要幾代人的攀爬掙紮?
精通曆史的他,不願提起這座公園的來由,反而常常聽著曆史書上大談興慶宮是李隆基為楊貴妃建造的私人花園,萬千寵愛獨一身的壯舉,他卻想說,這些都是笑談,兒戲!隻有真正懂得那段曆史的人才會明白,這就是囚禁唐玄宗李隆基的地方,也是他最後的歸宿。
輕輕抹了一把微腫的眼角,他似乎看到,馬嵬坡事變後,失去了帝位,也失去了愛妃,鬱鬱寡歡的李隆基,登臨西南隅的勤政樓,俯視著對麵喧囂熱鬧的東市,觀看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思緒萬千:“人生若苦何妨,良人當歸即好”,樓下市人及街中往來者,看見昔日“三郎天子”,不禁懷念開元天寶時的盛世輝煌,喜極而泣,感慨萬分。令人無奈,使人歎止。
撐起疼痛的身子,站在長慶殿下,望著華萼相會樓,心中滿是悲涼,此刻,隻有他一人知道,曾君臨天下圖經勵誌的李三郎,在這裏落了個鬱鬱而終。這時,他再次遇到納蘭長青的邋遢漢子,依舊背著一個蛇皮袋子,衣衫破爛,納蘭長青手一隻手推著趙龍象倒在地上的電動摩托車,向他緩緩走來,支起電動車,放下蛇皮袋子坐在長慶殿的石階,看了他一眼。
“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憑陰陽如反掌保定乾坤…”他猛地轉過身,說,京劇?《空城計》!納蘭長青停下來,驚愕的望著他,點點頭,繼續清唱。他隻笑不語,臨走了,納蘭長青隻給他說了一句,這座古老的城市沉澱過太過大悲愴和大淒涼。
他回了一句,我的人生算不得大悲大哀,而是根本不值一提,隻覺得能安靜守護一個相依為命的愛人,付出多一點,造孽多一點,流血流汗多一點,也是值得的。納蘭長青聽完若有所思的笑了笑。
被幾個蹬三輪車狠狠痛揍了一頓的趙龍象沒有任何大慟大悲,臨了被滿口黃牙的老頭啐了一臉唾沫,趙龍象依舊站起了腰杆,推著吱吱呀呀的電動摩托車出了興慶宮園。
邋遢漢子扛著蛇皮袋子,望著一抹晨曦照耀下趙龍象遠去的背影,他喃喃自語,虎豹之駒雖未成紋!
李虎賁靠躺在一間不到二十平方的廉租房單人床上,摸著半邊紅腫的臉龐,一隻手握著一串星月菩提子佛珠,眯著眼睛仔細回想昨晚發生的事,牆角靠立著一條渾鐵水磨禪杖,落櫻長須,長約五尺,通體鐵製,一頭新月牙形,月彎處有四個小孔,分穿四個鐵環,另一頭形如倒掛之鍾,長約七寸。
猛然,李虎賁跳起身子,順手抓起渾鐵水磨禪杖,奪門而去,下了廉租房的小樓梯口,李虎賁尋了一個無人的小巷子,踩著汙水縱流垃圾亂飛的地麵,星月菩提子佛珠在胸前搖晃著,他疾走了幾步,突然停住腳步,轉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