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丫頭腳一蹬,頭一昂一揚眉毛說:“我才不管這麼多,我就要這匹馬,你不給我,我以後再也不理你了。娘與哥對著你幹,頂你時,我也不會幫你了。”說完她嘴一翹,一扭身轉身準備走,
黃天賜伸手一把拉住她的手小聲地說:“寶貝既然你一定要這匹馬,那就給你好了。不過你要答應我,這匹馬隻能你自己騎,不能讓任何人騎。就像你哥的那匹馬一樣,他不在家也不許別人去騎,你的就是你的,你哥都不可以騎它。”說完他朝四丫頭昂了昂頭,
四丫頭馬上喜滋滋地一點頭,嗬嗬笑道:“我肯定不會給別人騎的,誰騎我的我就殺了誰,我這就去馬棚交待一聲。”說完她向黃天賜開心地嗬嗬直笑,黃天賜點了點頭對她一揮手,四丫頭高興得連蹦帶跳地走了。
狗剩兒望著四丫頭一出門,向黃天賜一皺眉頭不解地小聲問道:“老爺怎麼少爺要留下,你不留,小姐說留,你就同意了。”
黃天賜一翹二郎腿,眯著眼睛笑了笑,伸左手兩個指頭在書桌上一邊輕輕敲著,一邊說:“年齡大了也有些迷信了,更加謹慎了,這匹馬來得有些蹊蹺,讓我想起了塞翁失馬的故事。少爺留下這匹馬,他一定會自己騎,他騎了就會到處亂跑,絕對不行,所以我不留。小姐不同,她一個小姑娘純粹就是好玩,大不了就是在院子裏騎著玩玩溜達一下而已,最多也就去溪口罷了,不會出事的。人嘛!活在這世上社會就這麼殘酷,無奈,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為了這句話,為了這份榮譽,一生就是為掙一口氣,圖個名聲而已,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後三十年看子敬父。一世人投個好出生,投好收場。出生好的,在你小的時候別人就會對你恭敬有加地尊稱為某某公子或少爺。別人那是給你爹,給你家族的麵子,無論走到那裏你都高人一等,令人刮目相看。相反,你出生窮人之家,別人看到你隻會瞧不起你,因為你爹,你的家族沒有麵子,沒有地位。
同樣,當一個人老了時,如果你的兒子有本事,有地位,別人看到你也會恭敬地稱你為某某太爺,老爺。因為人人都想巴結討好你的兒子,就必須尊重你,給你麵子,讓你享受尊譽。所以我們這個民族人人都渴望有一個好的後代,希望自己的後代能出人頭地光宗耀祖。現實是一代又一代地拚搏。我們黃家到我這一代已拚了十七代了,好不容易發展到現在這個程度,我必須竭盡全力地維護好。這些你不會明白的,也可能不太懂,但我必須這麼做,死後我才有臉去見地下的列祖列宗。你休息去,我好好看看書,靜靜。”說完他閉上眼睛向狗剩兒揮了揮手,狗剩兒一點頭,悄悄地退出了書房。
閉著眼睛的黃天賜聽著狗剩兒的腳步聲出了門,長長地歎息了一聲,伸手向上連摸了自己兩把西式頭發,無奈地搖了搖頭,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他想起了自己的一生,出生土匪世家的他,從小就是一個虛榮心極強,好勝,狡詐,野心勃勃,心狠心毒的人。為了證明自己比別人強,甚至比自已的爹強,他從十幾歲開始就參加打仗,最後卻還是被彭嘯天打敗,打殘了。那一仗他積聚了幾十年的力量,想打敗彭嘯天稱霸湘西,給列祖列宗與後代一個輝煌的交待。仗打得真玄,真險,差點要了他的命,也差點毀了整個黃氏家族,讓他成為黃家的千古罪人。好在彭嘯天沒有乘勝追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那一仗後讓他徹徹底底地清醒了,自己根本不是彭嘯天的對手,幾百年的黃家勢力就是無法與上千年的彭家相比。他開始閉門在家認命反省,深思,改攻略為守道,一心固守自己的家業。正好時逢大清履滅,民國初建他買下湘西鹽道,自己在家運籌帷幕指揮著兩個徒弟出麵維持山寨與排幫。
不知是因為兒子不在家身邊缺人,還是因為年齡大了,內心孤獨,從大太太桂玉死後,封建思想極為嚴重的他開始同芳秀天天吃飯睡覺,並逐漸不再從心理上排斥這黃虎從路邊拾回來的小乞丐。三個人天天頓頓一起吃喝,加上四丫頭乖巧嘴甜,一天到晚地圍著他喊爹,日久生情黃天賜已從心理上慢慢認可接納了這個女兒。這兩年隨著黃天賜的年齡越來越老,行動上的越來越不便,而四丫頭卻越來越大,越來越乖巧,黃天賜居然越來越喜歡她,而且還開始寵她了。
當然封建思想極強,傳統觀念極盛的他心裏最愛的依然是兒子,兒子才是他黃家的希望與未來,是為他黃家傳宗接代的人。所以當他收到蔡鍔的信講黃虎在上海時,他馬上避開黃浪,黃象,秘密地派劉葉歡,宋牽牛等幾個心腹去上海接黃虎回家。自己則在家做好準備除掉阻礙黃虎接管黃家大院的人,第一矛頭指向的對象就是黃象與黃浪。後來黃虎風風光光地帶著兩個身懷有孕的老婆與大把的大洋,金條,炮艇回來了,讓黃氏族人刮目相看,也讓黃天賜高興得差點瘋了。兒子回來了,很快又有了兩個孫子,黃天賜自然將愛轉移了方向,冷落了四丫頭。四丫頭今天來同他講這些話,所以他有些尷尬不好意思,就無法拒絕四丫頭要馬的要求了。況且他不留這匹馬在家的初衷,並不是容不下這匹馬,隻是擔心黃虎騎著會出事,如今既然四丫頭要了,他就放心了。他知道黃虎比自己更愛四丫頭,四丫頭的東西黃虎不會動,更不會要,……想到此,他開心地笑了笑,睜開眼睛,站起來慢慢走向大坪去檢查收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