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鄉去。”
“家鄉？師傅，您的家鄉在哪？”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老尼姑神秘地笑著說，“等到下山那天我再跟你說。”
“那也行，您下山時一定要告訴我。”
“你放心，我會的。”
“師傅，您看這樣行不行，”片刻後，梅雲說道，“要是回到家鄉生活不習慣，您就搬到我家裏住。您下山時，我把家裏的地址給您。師傅，您還不知道，我們家幾口人很難在家團聚。我爸在部隊工作，一年回不了幾次家；我和妹妹也在部隊工作，也很少回去。家裏隻有我老媽一人，她太孤單了！如果您能住到我家裏，與她做伴，那就再好不過了。”
“謝謝你的好意！要是回到家鄉不習慣，我會考慮的。”
“真的？”
“嗯。”老尼姑應道。“梅醫生，有關我還俗的事，在我下山前你對誰都不要說。”
“為什麼？”
“我自有道理，你記住就行。”
“好吧，我一定替您保密。”
“還有，”老尼姑說，“從明天起，你不用再給我送饅頭稀飯了，寒連長送來的糧食還夠我吃上兩個月呢。”
“知道了。”梅雲說。“師傅，您下山時別的忙我幫不了，就給您準備點路費吧。”
“謝謝你！”
“謝什麼呀，待您還俗後，您不再是我的師傅，而是我的幹媽了！”
“好啊，有了你這麼個幹女兒，我下半輩子就能享福了！能得到你這樣的幹女兒，說不準還真是在這蓮花山上修來的福份！”
今天一早，老尼姑像往常一樣，起床後將尼姑庵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然後刷鍋生火做早飯。自從那天行過告別禮，她沒有再到觀音菩薩麵前念經做功課，早上的時間顯得特別充裕。一開始她還真有點不習慣，不知道拿剩下的時間做什麼好。正無聊間，她猛地想起了擱置多年的太極拳，於是就把它從新拿來耍弄，既充實了空閑的時間，又使身體得到了鍛煉，一舉兩得。才耍弄幾天，她明顯感到身子輕鬆了許多，走起路來步子特別輕快。“早知道太極拳有這樣的好處，誰還會大清早跪在菩薩麵前念經呢！”她曾經這樣對梅雲說過。
吃過早飯，老尼姑沒有進山挖草藥、摘山果，在庵裏隨便給自己找些活幹，專等梅雲到來。每逢星期天，她都這樣做。她不想錯過與梅雲會麵的機會，更何況現在又多了一個寒風。“說不定今天寒風也會上山來。”她這樣對自己說，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此刻，正在庵前晾曬草藥的老尼姑像猛地想起了什麼，隻見她急急走進庵房，打開舊皮箱，從夾縫裏取出一張發黃了的黑白雙人照片。這是她帶到蓮花山上僅有的一張照片，怕被師傅發現說她塵緣未斷，故上山前她悄悄地將它用白紙包裹後塞進皮箱的夾縫裏，要不是思念寒風過切，猛然打開了塵封已久的記憶的大門，她根本就不知道還在皮箱的夾縫裏藏有這樣一張照片。為了看得更清楚，她隻好走出陰暗的庵房，搬了一把竹椅來到庵前的魚池邊坐下，細細觀看。
這是一張寒風小時候和她的合影，是在寒風五歲那年，她嫌他累贅，在送他到他的外公外婆家撫養前，帶著他到南京一家小有名氣的照相館拍照的。從照片上看，小寒風非常開心。他身穿小西裝，打著小領帶，留著小分頭，顯得帥氣極了。她坐在太師椅上，小寒風露著甜甜的微笑站在她身旁。與小寒風燦爛的笑容相比，她的笑容大為遜色，像是從她那張俏麗的臉孔裏硬擠出來似的，極有可能在攝影師按下快門時見她愁眉不展逗著她笑的。
看著發黃的照片，看著照片裏小寒風天真爛漫的笑容，老尼姑的思緒穿過時空回到了過去，眼前出現了小寒風幼小的身影，耳旁仿佛聽到了小寒風稚氣的聲音。
那是一個初夏的早晨，天氣晴朗，陽光燦爛。小寒風聽說要帶他去照相，十分高興，像一隻離窩的小鳥，一路上蹦蹦跳跳，嘴裏嘰嘰喳喳說過不停：“媽，我穿這套衣服照相好看嗎？”
“好看，帥氣極了。”她回答說。
“媽，照出來的照片要是好看，您就叫照相叔叔幫我多照幾張，好嗎？”
“好，你要照多少張都行。”她回答道。“你要那麼多照片幹什麼，有兩三張不夠了嗎？”
“兩三張哪夠啊，至少要四五張。”小寒風說。“媽媽，我數給你看，”他說著就搬動小指頭，“一張送給爸爸，一張送給媽媽，一張送給外公，一張送給外婆，還有一張留給我，一共要照五張才夠。”
“好吧，就給你照五張，這樣行了吧？”
“行了。謝謝媽媽！”
“寒風，”她問道，“你喜歡外公外婆嗎？”
“喜歡！我最喜歡外婆做的肉餡豆腐了，又香又滑。”
“是嗎？那我們就住到外婆家，叫她天天做肉餡豆腐給你吃，你說好不好？”
“好啊！媽媽，您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那您什麼時候帶我去？”
“明天，媽明天就帶你去。”
“太好了！媽媽，咱們拉勾吧？”
跟她拉了勾的小寒風，稚嫩的小臉上綻放出天真的笑容。
第二天，她提著裝有小寒風衣服及玩具的行李箱，領著小寒風坐上了南下的火車，輾轉來到了他的外公外婆家。她沒有失信，真的叫他外婆天天做肉餡豆腐給他吃，把小寒風樂得東跑西顛。她見小寒風適應了鄉村生活，懸掛的心放了下來。在一個灰蒙蒙的早晨，趁著小寒風還在沉睡時，她將他托付給自己的父母，悄悄離開了鄭家村。“我偷偷地走了，小寒風醒來後找不到媽媽，不知道會哭成什麼樣，一定傷心極了！”老尼姑呆呆地凝視著照片，愧疚地想著。
時近中午，老尼姑不見梅雲上山，猜想寒風也不會上山來了，便搬起椅子回到庵房。她正準備淘米做飯，門外卻傳來了梅雲的歡叫聲，隻見她放下淘米缽，急忙外走。
“師傅，我們來了！”梅雲笑著說。
“哦，你們都來了。”
“師傅，您還好嗎？”寒風問候道。“
“好，好。”老尼姑樂嗬嗬的，笑得合不攏嘴。
“師傅，您這身衣服很好看。”寒風讚道。“看您的這身打扮，是要到街市去賣山貨吧？”
“是，我正準備下山，你們就來了。”老尼姑順著寒風的話頭回答，將還俗的真相掩住，她不想讓寒風看破。
梅雲站在寒風身旁，聽著倆人對話，看了看老尼姑，偷偷在笑。
“師傅，我給您帶來了客人。”寒風指著鄭平介紹道，“他是我的團首長。”
“我叫鄭平，很高興認識你！”鄭平說著上前跟老尼姑握了握手。
“他是團長的司機兼警衛員。”寒風指著百裏風介紹說。
站在十步開外正在警衛的百裏風聽到寒風介紹，回過頭來向老尼姑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