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3)

第十二回施必顯大鬧花府曹天雄已歸黃泉

話說施必顯被那人騙了往西而走,走到和合橋,誰知有兩個人坐在和合橋石欄杆上說閑話。爾說此兩人是誰?一個姓王名玉,一個姓李名秀,這二人在此談論花子能與李榮春的事,說得高興,忽見施必顯走上橋來大聲一叫道:“花子能,爾這狗男女,我今病好已來了,爾們快快好將我妹子送出來還我!”那王玉、李秀吃了一驚,叫聲不好了,一個個倒栽蔥跌下橋去,二人不識水性都淹死在水裏。

施必顯見二人跌下橋去也不去看,隻是一直走落橋下,又見來了一人,施必顯又上前問道:“花子能家在哪裏?”那人膽子還大,老實對他說:“漢子爾走錯了,不是這條路,爾回轉身往東走去再問。”施必顯道:“走錯了路麼?”回身又走。那人道:“慢些走,我且問爾,爾問花家則甚?”施必顯道:“我的妹子被他搶去,我要去向他討妹子回來。”那人也是要去黃石街,因有個妹子也是被花子能搶去,懷恨在心無處伸冤,今見施必顯生得奇形怪狀,又拿了一對大銅錘,暗想道:“此人必是一個英雄,此去花家必然有一場大鬧,待他去打個落花流水,也出得我胸中之氣。”便道:“我也要到黃石街去,爾既不識路徑,待我帶爾去便了。”施必顯道:“如此甚好。”那人又道:“隻是爾要離我一丈遠而行。”施必顯道:“這卻為何?”那人道:“爾有所不知,我若與爾同走,倘被花子能的家人看見說是我帶爾到他家去的,倘鬧出事來豈不連累著我?我所以要爾離我遠此,使他不知是我帶爾去的。”施必顯道:“怕他則甚?”那人道:“爾雖不怕他,我卻怕他。”施必顯道:“既然如此,爾先走,我離遠些便了。”那人遂向前先走。施必顯見他走有十幾步了,然後才行。到底是莽撞之人,一邊走一邊大叫道:“花子能,爾這狗男女,敢搶我的妹子麼?我來與爾算賬了。”這些閑人見了,個個閃開道:“這個人如此凶惡,要到花家去討妹子,必然不是好說話的,決要相打,我們都閑在此,何不隨了他去看看也好。”眾人俱道:“不錯,大家去看看。”各人一齊隨了去。

且說花吉、花祥二人在街上打聽李榮春消息,忽見施必顯一路大叫道:“花子能,我來討妹子了。”那花吉、花祥見了嚇得魂不附體,急忙走回家中道:“管門伯伯,快快閉了大門。”管門的道:“何事如此大驚小怪?”花吉、花祥道:“爾快些將門閉了,我方與爾說。”

管門的果然將門關好,問道:“到底為著何事如此慌張?”花吉道:“就是施碧霞的哥哥,拿了一對銅錘一路喊叫而來,要討妹子,爾今看好大門我去稟與少爺知道。”即時走進裏麵,將所有門戶都關好了,一路喊叫道:“少爺哪裏去了?大頭青麵鬼來了。”這些家人小使圍上前來問道:“為何如此大驚小怪亂叫亂喊?”花吉道:“施碧霞的哥哥好不怕人,長又長大又大,青麵獠牙、紅頭發,手拿一對銅錘如米鬥一般大,要來討妹子。”眾人道:“不好了,快快報與少爺知道。”

不說眾人去報花子能,且說施必顯隨了那人來到黃石街,那人在轉變之處停步指道:“爾自己去,那大牆門便是花家。”說完,忙走開去閃在一邊偷看。那施必顯轉了彎見個大牆門,又有一對旗杆,料道:“必是此間了。”走上前去將手中一對銅錘舉起便打,將大門猶如擂鼓一般起來,門卻打不開。爾道為何門打不開?那施必顯的銅錘也有四百斤重,為何門打不開?因花家這大門甚是堅固,外麵有重鐵板,當中是磚,後麵又是木板,所以任打不開。施必顯道:“花子能,爾這狗男女,爾將牢門閉了,我難道就不打進去麼?”舉起雙錘一味亂打。這些閑人卻圍住觀看,有幾個私下說道:“看此光景必要打死人的了。”有一個道:“不要多嘴,花子能不是好惹的,自古說得好:寧做鹽盜賊犯,莫做人命幹證,不要管他閑事的好。”內中有個啞子,他的妻子亦被花子能搶去,隔兩個月就不要了,趕她出來。啞子懷恨切齒,念念不忘,今見施必顯打不進去,他用手指那邊門,要施必顯從邊門打進,也好與自己出出怨氣。施必顯打不進去正在發惱,忽見一個人用手指著邊門,心中就明白了,道:“好啊,待我來也。”遂將雙錘拿在一手將邊門亂打,不消幾下就打開了。施必顯嗬嗬大笑道:“花子能,我打進來了。”一直進去,卻不見一個人影。施必顯道:“爾這狗男女,走往哪裏去?”舉起雙錘將所有門戶並這些物件亂打,打得落花流水,不留一件好的,直打到內廳,大聲喊叫道:“花子能,爾這狗王八,好好的將我妹子送出來便罷,如若不然,我要再打進去了,那時叫爾一家都活不成。”說完舉起雙錘將廳上所有物件都打得粉碎,不留一件。他廳上這些物件前被李榮春打過了,如今所排物件又是全新買來鋪設的,今又被施必顯來打得不亦樂乎。

不說施必顯在廳上亂打物件,且說這些家人小使去報花子能道:“少爺,不好了,施碧霞的哥哥打上門來了。”這個說未完,又有家人走來報道:“少爺快些出去,若遲些要打進來了。”花子能道:“狗才,何必如此害怕,有我少爺在此,大家跟我出去。”眾人道:“我們性命要緊,當不得他一錘。”花子能道:“狗才,如此膽小。”眾人道:“少爺膽大自己出去。”花子能道:“誰敢不跟我出去,我就先打死他。”眾人沒奈何,隻得跟了他出去。花子能走到屏門大叫道:“哪個敢如此無禮?我花少爺來了。”將屏門開了,抬頭一看,吃了一驚,叫聲:“不好了。”將門一閉回身就走,這些家人已先走了。花子能道:“家人們,快請曹教師來。”連叫數聲,並不見一個家人,隻得自己走到花園亂叫道:“教師哪裏去了?”那曹天雄正在鬥鶴街舞棒閑耍,忽見花子能一路叫喊而來,曹天雄迎上前叫道:“少爺,小可在此,何故如此叫喊?”花子能道:“施碧霞的哥哥打上門來了,打得廳上猶如雪片的一般亂飛。”曹天雄道:“有如此事麼?待我去會他一會。”遂拿一條齊眉鐵棒重二百八十斤走到屏門,花子能跟在後麵,吩咐家人架起柴草硫磺焰硝,等候教師拿住了就放火燒死他。

那施必顯正在叫罵道:“花子能,爾這狗男女,爾不出來我要打進去了。”舉起雙錘又打,忽見屏門一開走出一個人來,大喊道:“青麵鬼休得無禮,我生鐵羅漢曹天雄在此。”施必顯道:“爾叫花子能還我妹子便罷,如若不然,俺施必顯一對銅錘要吃人頭腦。”曹天雄道:“施必顯,爾快些回去便罷,如若不然,我鐵棒也要吃人皮肉。”施必顯道:“爾這狗男女有甚本事,敢說大話?”舉起雙錘就打,曹天雄將棒一架道:“果然好厲害。”回手一棒打了。二人正在廳上一往一來、一上一下,打有二三十合。花子能在屏門道:“打倒這賊,拿來活活燒死。”施必顯聽了大怒,狠狠一錘道:“照打。”曹天雄此時氣力已盡,如何當得這一錘?要隔隔不住,要閃閃不及,叫收聲不好了,往後便倒。施必顯上前再一錘,打得腦漿迸出死在地下,一魂回家托夢與天吉要來報仇。

那施必顯道:“花子能,爾這狗男女,快送俺的妹子出來,如若不然俺也是照這樣一錘。”那花子能見曹教師被打死,驚得魂不附體,忙將門閉了回身就走,喊道“家人們快去看守門戶,不要被他打進來。”如今沒有教師了,隻好來與秦氏說知此事,道:“如今怎麼好?”

秦氏道:“曹教師尚且被他打死,還有何人是他對手?嚇得我心驚膽跳,滿身發抖,叫我如何有主意?”花子能道:“就是如此說,我所以來與爾計議有甚法能得他出去。”秦氏道:“我想施碧霞又非天仙美女,為了她一人受了無數的氣,又不肯與爾成親,又沒奈她何,不如還她去罷。”花子能道:“還她是沒要緊,隻是被人恥笑,且又受她多少欺辱,就是如此還她實不甘願,一夜也不曾與她臥得,怎麼氣得她過?”秦氏道:“如此說我也沒法。”隻見丫頭報上閣道:“少爺不好了,施必顯打進屏門,如今打到第三廳了。”花子能聽說急得亂跳道:“如今怎麼好?”秦氏道:“少爺,爾急死也無用,若不聽我的話,一家亦要被他打完。”花子能沒奈何,道:“丫頭,爾去與小姐說,施必顯來討施碧霞,叫小姐放她回去,我不要她了。”丫頭道:“我不敢去,他動不動就要殺人。”花子能道:“賤人如此膽小。”丫頭道:“少爺膽大,才被他要殺要打,也隻好滾下樓來。”花子能道:“賤人,爾敢說我少爺的短麼?”丫頭道:“我怎敢,隻是少爺大膽自己去說。”花子能道:“賤人,我差爾去爾不去,還敢說七道八說我的不是處,等我去說了才來打死爾這賤人。”說完遂急急地走下閣來,到花賽金樓上,將施必顯打上門要討施碧霞,又將曹天雄被施必顯打死,如今打到第三廳了,望妹子與施碧霞說知,叫她出去勸她哥哥不要打進來。花賽金聽了微微含笑道:“哥哥,這不幹我事,爾不見了李榮春也來尋我,如今施必顯打上門來打死教師又來尋,我是個女流之輩,隻曉得吃飯穿衣做些針指,這些閑是閑非我是不管的。”花子能道:“我的賢惠妹子啊,那施必顯打死了曹天雄尚不肯歇,還要打進來,我所以來求妹子與施碧霞說一聲求她出去,我不要她了。”花賽金道:“何不也將他拿來與李榮春一般放火燒死?”花子能道:“曹教師也被他打死,怎麼拿得他住?”花賽金道:“爾們男子漢尚且拿他不住,難道叫我出去拿他不成?”花子能道:“不是叫爾出去拿他,我如今情願還了施碧霞,叫她出去與她哥哥說不要打了,叫他兄妹雙雙回去便了。”花賽金道:“好,這我就去對她說。”花子能道:“爾與她結拜姊妹,爾去一說她必然聽爾的。”花賽金道:“說我是去對她說,隻是打死曹天雄,爾要追究也不追究?”花子能道:“這個且擱一邊。”花賽金道:“若如此說我也不管。”隻見丫頭又在樓下大叫道:“少爺不好了,施必顯又打到西廳去了。”

花子能道:“不好了,定要被他打完了。”遂叫道:“妹子,爾去救我一救。”花賽金道:“若打死曹天雄爾不追究,此事包在我身上,還爾太平無事。”花子能道:“如今不追究就是了。”花賽金道:“口說無憑,須爾立下誓來。”花子能道:“這個容易。”對天跪下道:“我花子能若究凶身,死無棺木。”起來說道:“如今妹子可放心了?”花賽金道:“誰叫爾弄出這事來?”花子能道:“原是我不好,望爾周全此事。”花賽金道:“爾且在此,我進去說。”

那施碧霞早已聽得明明白白,幾乎肚腸笑斷,忽聞花賽金呼喚,忙上前說道:“賢妹叫我何事?”花賽金道:“隻為我哥哥多多得罪姊姊,如今令兄打上門來,將曹天雄打死,什麼家夥打得落花流水,如今望姊姊去勸一聲,兄妹好同回家。”施碧霞道:“何不也拿來燒死豈不是好?”花賽金道:“這些話也不必再說了,使我心中不安。”施碧霞道:“我一到此地我是不想回去了,多虧得花少爺收殮我母,我是花家的人了,還有什麼回去的日子?”隻聽見小使又在樓下大叫道:“少爺,快些叫施小姐出去,施必顯又打到東廳去了,他要放火燒屋了。”花子能聽見吃這一驚不小,慌忙哀求妹子。不知果能退得施必顯否,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女結盟贈金送別淨街王聘師報仇

話說花子能聽見施必顯要放火燒屋,驚得魂不附體,連忙又求花賽金周全,花賽金又道:“姊姊,如今事急了,望姊姊看我麵上去勸令兄一聲,叫他不必如此,自然送姊姊回去。”施碧霞道:“賢妹,我那哥哥與令兄一般樣的性子,如何勸得?少爺的勢頭甚大,何不往衙門去討官兵來拿他?”花賽金道:“姊姊,此乃曹天雄不好,不幹令兄之事,我方才已與哥哥說過了,我哥立下重誓不來追究,望姊姊快些出去。若遲了些,令兄當真放起火來如何是好?”花子能道:“施小姐,爾是我前世的祖奶奶,如今求爾救我此難。”施碧霞道:“此時自然不追究,隻怕我勸住了哥哥爾又要來起風波了。”花子能道:“我已立下重誓了,還要怎樣?”施碧霞道:“不相幹,口說無憑,爾要親寫一片狀,說曹天雄是花子能自己打死,與施必顯、施碧霞二人無幹。”花子能道:“要我寫伏狀這也容易,總是求爾先出去勸住令兄,我這裏就來寫。”花賽金道:“姊姊,伏狀包在我身上,爾勸了令兄出去,進來自有伏狀與爾。若無時不要說令兄打,就是姊姊爾也打個成雙。”施碧霞道:“如此說我且出去勸他。”花賽金叫丫頭引路。

那丫頭帶了施小姐來到東廳道:“施小姐,爾看打得如此模樣。”那施必顯道:“花子能,爾這狗男女,爾不送俺小妹出來,俺要打進來了。”施碧霞走上前道:“哥哥,小妹在此,不要打了。”施必顯見了碧霞出來,哈哈大笑道:“妹子,爾也有手段之人,為甚就被他搶來?”施碧霞道:“此時也不及細說,且到玉珍觀再與爾細細說明。隻是哥哥,爾今將曹天雄打死,其實不該如此莽撞。”施必顯道:“我為了爾而來此,爾到來埋怨我,是了,敢是爾從了花子能那狗男女麼?”施碧霞道:“哎喲!哥哥,爾說哪裏話來,我是誤投虎穴難以跳出,怎肯輕輕地便去從他?幸虧得花賽金小姐賢德,有情有理,為了我與她兄嫂不和,她亦與伊兄嫂猶如冤家一般,留我在她房裏住,與我結拜為姊妹。花虹雖然無禮,看他妹子麵上饒他罷了。”施必顯道:“雖然饒他,隻是太便宜他了,隻是妹子爾呢?”施碧霞道:“我自然與哥哥一同回去。”施必顯道:“如此說快快同我回去。”施碧霞道:“且慢,哥哥且坐一坐,我去去就來。”施必顯道:“快些出來。”施碧霞應聲“曉得。”那丫頭道:“小姐還要說聲不可再打了。”施碧霞道:“呆丫頭,如今不妨事了。”遂走回樓上將前情說與花賽金曉得,花賽金道:“多謝姊姊全了此事。”乃叫道:“哥哥,如今伏狀快些寫來。”

花子能道:“好妹子,看我麵上免了罷。”花賽金道:“爾要連累我麼?叫丫頭去叫施大爺來再打。”花子能連忙道:“我寫,我寫,不必如此。”遂寫了一張伏狀交與花賽金,花賽金看了即送與施碧霞,施碧霞看了藏入袖裏,說道:“賢妹,不是我無情要去,隻是我哥哥在外等奴同回,我若不去,他又要打來,沒奈何要別賢妹了。”花賽金聽了心中甚然難舍,隻得吩咐廚房備酒二桌,一桌外麵請施大爺,一桌與施碧霞送行。那花子能伏狀已寫,沒奈何,隻得下樓去了。

花賽金小姐開箱取了三百兩銀子,又取了幾套衣服並金銀首飾打做個包袱道:“姊姊,做小妹的有碎銀幾兩並幾件衣服首飾送與姊姊,聊表我一點敬意。”施碧霞道:“多謝賢妹,這個盛情卻不敢領。”花賽金道:“姊姊若不笑納,叫我怎麼過意得去?”施碧霞道:“妹妹既如此說,為姊隻得受了。”花賽金隻是傷心,兩眼流淚不止,叫道:“姊姊啊,奴與爾相見未幾,今又要分離,從此一別天南地北,要相見時除非我花賽金的魂魄來山西與姊姊相會罷。”施碧霞道:“賢妹為何出此不利之言?”爾道花賽金為何出言不吉?因施碧霞此去不久,花賽金就被秦氏用毒刀刺死,所以出言不利以應後兆。花賽金又叫道:“姊姊啊,我想人生自古誰無死,死者乃人之所不免也,今日不知明日事。”施碧霞聽了心中甚是不悅,說道:“妹妹為何說這不吉之語,使人不忍聽聞,為姊聽了此言甚是心酸。”又叫道:“賢妹啊,爾不必煩惱,自古道人生何處不相逢,不可傷心,自己保重身體要緊,我若未回鄉自然再來看爾。隻是我還有一句話對爾說,爾須緊記在心:那秦氏乃不良之人,前日之事她必懷恨在心,爾須防她暗算。”花賽金道:“多謝姊姊如此關心遠慮,我自然要提防她的。”丫頭們將酒席排上,花賽金道:“外麵酒席可曾送去也未?”丫頭道:“施大爺已吃將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