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3)

第二十回送回陽賽金附身鬧酒樓英雄聚會

話說紅花吃了一杯酒後說道:“施小姐為何也在此?”施碧霞將前情也說了一遍,紅花想起小姐好不傷心,姑嫂二人將言解勸不提。

且說花賽金棺木放在蓮池灘,陰魂不散,一靈魂來到森羅殿,等閻君升殿要訴怨情。她因未該死,所以無鬼卒拘管。不一時閻君升殿,隻見無數的鬼卒牛頭馬麵立在兩旁,花賽金走上殿跪下哭訴冤情,閻君傳旨判官:“速速查明花賽金的陽壽,看是該死也未。”判官領旨,遂將花賽金陽壽查明,回複奏道:“花賽金陽壽已經查明,注定該有花甲之壽,伏唯定奪。”

閻君道:“既有花甲之壽,應該送她回陽,待我奏過陰主便了。”遂吩咐將花賽金帶過一邊,吩咐起駕,來到地藏王殿上奏道:“今有花賽金,陽壽有花甲之年,尚未該死,被其嫂用毒刀刺死,理該送她還陽,臣未敢擅主,請旨定奪。”地藏王聞奏說道:“花賽金陽壽有花甲之年,理該送她回陽,但她身已中毒,而且此時乃炎熱之天,屍骸已經消化了,怎麼魂魄能歸其身?也罷,吩咐閻君再去細查,如有壽數該盡的女身,也要容貌配得過花賽金者,給她路引一道,令花賽金借屍還陽,庶不致有枉亡之歎。”閻君領旨回殿,命判官再行細查。判官領旨又查了一遍,奏道:“今查得東昌府鄧義之女鄧天香壽數該盡,容貌也配得過,未知可否?”閻君道:“待我再去奏。”隨即複到地藏王殿上將此情奏上,地藏王道:“依閻君所奏,速去行事。”閻君領旨回殿,就給一條路引與花賽金,命二鬼卒送花賽金還陽。

鬼卒領旨帶花賽金而去不表。

且說東昌府有一人姓鄧名義,在朝官居兵部之職,告病回家,不幸一病而亡。夫人陳氏,單生一位小姐,取名天香,年已十七,亦是知書達禮,能文能武,十分孝順。不想經期不順,染成一病,醫藥無效。陳氏見女兒病得沉重,心中憂悶,求神問卜,巴不得女兒病好。誰知大數難逃,那夜忽然大叫一聲,雙眼緊閉,雙腳伸直,雙手放開,嗚呼哀哉,一命已歸陰府。那鄧夫人隻有此女,見她死了好不傷心,哭得死去還魂,一家無不流淚。鄧夫人叫一聲“嬌兒”,哭一聲“性命”:“爾去為娘的好苦,叫我靠著誰來?倒不如與爾一同去罷。”那花賽金乃是七月二十二日死的,一則身屍中毒,二則天氣炎熱,三是那晚成殮,所以身屍容易消化。

鄧天香乃是七月二十四日戌時身亡,尚未下棺,才到子時花賽金魂魄已到。鄧夫人與婦女丫頭圍在床前哭泣,忽然一陣鬼頭風將燈火吹得隱隱暗暗,又一陣將燈火吹滅。這些婦女嚇得魂不附體,連忙去點了燈來,那花賽金魂魄已附在鄧天香身上了。鄧夫人雙手捧住鄧天香的麵哭叫“親兒”不絕。忽聽得鄧天香大叫一聲:“好苦嗬。”鄧夫人被這一嚇,嚇得魂不在身,倒退幾步,就是婦女丫頭們嚇得隻是遍身發抖,遠遠地立著。還是鄧夫人走近床前叫道:“我兒,爾還魂回來了麼?真正謝天謝地。方才為娘的見爾如此,連性命也不想要了。”那鄧天香微微開眼一看,見圍了許多人,心中明白是借屍回魂,說道:“我不是爾的女兒,我是花賽金。”鄧夫人見她如此說,隻道是女兒還魂回來胡說,吩咐請醫生來調治。那花賽金是中毒而亡,並非病死,今日還魂並無些病,隻是鄧天香身體乃經期不順而亡,卻是要醫的藥醫不死病,不用幾日自然就好。花賽金說明緣故,夫人半信半疑,到後來自然明白。鄧夫人隻認是鄧天香,並不曉她是什麼花賽金借身還魂的。

且說花子能往正(鎮)江拜壽回來,秦氏隻說花賽金得了急症而亡。花子能哈哈大笑道:“該死,該死,人若變了性自然要死的。”又問:“紅花呢?”秦氏道:“逃走了。”花子能道:“便宜了她。”又到玩花樓見了曹天吉,才知病已全好,吩咐備酒與曹天吉慶賀病痊。那秦氏見丈夫回來,心中不悅道:“我正要與曹天吉久會陽台,誰知少爺已回,如今不能與曹天吉長長往來,卻如何是好?”隻得差秋菊打聽少爺在哪一個小妾房裏睡了,才去與曹天吉雲雨,隻是偷偷摸摸而已,不能暢意。

且說施必顯離了揚州,一路望雁門關而行。那日來到山東地麵,見一個市鎮。施必顯想道:“待我尋一間酒店,吃幾杯酒再走。”四處一看甚是熱鬧,見個酒店寫著“醉仙樓”三字,遂走進店去大聲叫道:“酒來,酒來,快些拿酒來。”酒保一見施必顯吃了一驚,想到:“上麵兩個已是怕人,怎麼這個一發凶惡,敢是火燒東嶽廟,所以走出這三個凶神來?”施必顯又叫道:“快拿酒來,與我吃了要趕路。”酒保道:“爾這人也太性急,坐也不曾坐,隻得是叫。”施必顯來到裏麵一看,見三個人坐了一付座頭甚好,施必顯也要這個座頭,叫道:“快快走開,我要這裏坐。”那三人唬了一跳,立起身來道:“爾是何等樣人,敢來犯著我?”施必顯道:“我乃山西施必顯爺爺,爾還不讓我麼?”那三人道:“爾這人好生無禮,七八副座頭不坐,卻來與我爭。”施必顯道:“那些座頭我不要,單要爾這副座頭。”那三個人道:“我先來到叫我讓爾,天下哪有這個情理?”施必顯道:“我偏偏要爾這裏。”那三個人道:“我偏偏不讓爾便怎的?”施必顯道:“爾當真不讓麼?我與爾大家吃不成了。”將桌一推,四腳朝天,碗盤打得粉碎。那三個人大怒,拿起椅便打來,施必顯接過來回手打去,三個人哪裏是施必顯對手,料敵他不過,回身便走。施必顯將椅丟去打倒了一個,爬起來便走,那酒保隻是叫苦。

忽聽得樓上高聲大感道:“是誰敢如此無禮,俺來也。”施必顯見樓上來了二人甚是凶惡,那二人趕上前舉拳便打,施必顯雙拳敵二人一直打出店門。那酒保見那些家夥被打得粉碎,吃酒的人走得幹幹淨淨,喊道:“豈有此理,快叫人來將他拿住,先賠了家夥然後送官究治。”那些人隻好看,哪個敢上前多說一句話?那二人與施必顯打了多時不能取勝,見他甚是梟勇,遂住了手道:“請問好漢尊姓大名,居住何處?望道其詳。”施必顯最愛人稱他“好漢”,見二人稱他“好漢”也就住手,答道:“俺姓施名必顯,人人稱我‘飛天夜叉’。請問二位尊姓大名?”那人道:“我姓童名孝貞,人號我叫做‘索命無常’。”又指那人說:“他姓張名順,人號他叫做‘豐節蜈蚣”。請施兄上樓吃杯酒,有一句話要說,不知尊意如何?”施必顯道:“好。”遂一同進店。樓上那二人讓施必顯坐上位,他們對麵坐下,叫酒保上來道:“方才打破多少家夥,爾可去算該多少錢,我賠爾罷。可將上等好酒好肴拿來吃了,一齊算還。”酒保歡喜道:“多謝三位客官。”遂下樓將上好酒肴搬上樓來。

三人吃了一回酒,張順道:“請問施兄住在哪裏,到此何事?”施必顯道:“我家住在山西,若說到此真是一言難盡,二位不嫌絮煩待我細說一遍。”張順道:“我等洗耳恭聽。”施必顯遂將前情細說一遍,二人聽了心中大怒,道:“可惱啊可惱!我二人雖不是官家之子,那花錦章名聲卻也盡知其詳,施兄有此大仇,難道就是這等罷了不成?”施必顯道:“就是為此大仇未報,所以要到邊關謀幹功名以報此仇。不知二位是何等樣人,倒要請教。”張順道:“我二人是說不得的。”施必顯道:“大丈夫有言則說,有甚說不得?”張順道:“說出恐施兄見笑。”施必顯道:“莫非是烏龜麼?”張順道:“非也,老實對爾說,我兄弟二人在蟠蛇嶺為頭領,手下有五百人馬,因我二人手段平常,所以下山來要請一個好漢去做山主。今日與施兄有緣,幸得相會,況且大仇未報,何不上山招軍買馬,我二人助爾報仇,豈不為美?”施必顯道:“倘蒙不棄,願隨聽教,若能助我報仇,我何必到邊關去。”童孝貞道:“若施兄肯上山,我等之幸也。”

三人說得投機,吃得大醉,遂下了樓,拿一錠銀子放在櫃上說道:“酒保,銀子在此,我們去了。”宛然如飛,出門而去。酒保將銀一稱隻得一兩,本該要五兩多銀,隻拿一兩,欲要趕去又怕他凶惡,隻是氣得亂跳道:“還要什麼酒店?快收了罷。”那些閑人走進來問道:“爾不開酒店做什麼?”酒保道:“我要收拾了去靠我妻子過日子。”那人道:“爾不開酒店要去做烏龜?”灑保道:“那開酒店的就是烏龜,我是不開了。”

不說眾人說閑話,且說施必顯等來到蟠蛇嶺,五百嘍羅迎接上山。童孝貞吩咐備了牲禮,排了香案,三人對天結拜,童孝貞排為第一,施必顯第二,張須第三,三人立下千斤重誓,患難相扶,富貴同享。三人拜完起來,這些嘍羅都來叩見新大王,即時備酒席排在忠義堂,三人坐下開懷暢飲。飲酒之間,張順道:“二哥,爾在揚州多蒙李大爺將爾薦往邊關,如今爾在此他哪裏曉得?須要寫一封書送去與他才是道理。”施必顯道:“寫信容易,卻無送書之人。”張順道:“二哥寫了書,送書之人這裏自然是有的。”施必顯道:“既如此,待我明日就寫。”那日酒席吃到夜深才歇,吩咐嘍羅打掃一間淨房與施大王安歇,一夜晚景已過。那張順不叫施必顯寫書也罷,隻因此一封書去,害得李榮春受不盡苦況。

且說次日施必顯寫一封書,白字也有的,橫的也有的,直的也有的,一個字寫得如核桃大一般。寫完就來封好了,書函外麵寫:“此信寄到揚州府江都縣四牌坊達子巷小孟嚐李榮春大爺收拆。”差了一名嘍羅叫作張環,賞他路費銀十兩,叫他將書送去,嘍羅領命而去。

且說花錦章在朝官居文華殿大學士,又加太師之職,官居一品,位極人臣,在朝無惡不作,靡所不為。那些文武官員懼他兄弟威勢,趨從者多,有觸犯他的以及不肯趨附並不肯奉承者,便革職的革了、罷官的罷官了,這還不算數,有的還要弄到他人亡家破才歇,說不盡花錦章兄弟作威作勢。且說那日花錦章與夫人馬氏說些閑話,夫人道:“相公,奴家有一句話要說,未知相公可肯聽從否?”花錦章道:“夫人有話但說,老夫無所不依。”馬夫人道:“奴家昨夜睡到三更,隻見女兒花賽金滿麵愁容,雙眼帶淚立在床前,奴家問她,她隻是不應,將頭一搖,頭發抖散,往我身上打來。奴家吃了一驚,大叫而醒,卻是南柯一夢。不知主何吉凶?又不知女兒在家平安否?奴家放心不下,意欲回家看看兒女,不知相公意下如何?”

花錦章道:“此乃夢寐之事,何必掛心?況且眼下天氣炎熱,怎好走路?且待秋後回去便了。夫人,爾若放心不下,可寫一封書回家去問,便知安否如何。”說還未完,忽見丫頭來報道:“少爺差花福送書在外,要見相爺。”花錦章道:“叫他進來。”丫頭傳知內門官道:“相爺叫他進來。”內門官領命出去。花福見傳,來到內堂跪下道:“相爺、夫人在上,花福叩頭。”花錦章道:“罷了,起來。少爺、少奶奶可好麼?”花福道:“好的。”花錦章又道:“小姐可平安否?”花福道:“平安的。少爺有書在此。”花錦章道:“取上來。爾路上辛苦,到外麵吃酒飯罷。”花福道:“叩謝相爺。”遂退了出去。

花錦章將書折開,從頭至尾看了一遍,遂拿與夫人觀看。馬夫人看了一遍,說道:“孩兒書內說李榮春結黨成群,家藏器械;施必顯妖言惑眾,意在謀反。奴家想李榮春乃尚書之子,又是濟世仁人的君子,妾身在家之時也曾見過幾次,好一個端方厚道的相貌,豈肯行此搜家滅族之事?雖是孩兒如此說,諒來未必是實事,況且書中說‘伏乞爹爹假傳一道旨意’,隻此一句便有可疑了。”花錦章道:“我自有道理。”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田禦史按臨揚郡陶天豹密探花樓

話說花錦章道:“夫人說得有理,我想他二人必有甚冤仇,因此說他有謀反之意。但李騫與我是同窗之友,況且又是同鄉居住,他在生時與我甚好,又同是一殿之臣,兼且隻有此子。那謀反之事非同小可,地方官有失覺察就該有罪了,連滿城文武官員一概要問起罪來。這件事情若果是真,老夫亦不能容他,如此看起來,必然是假的。”馬夫人道:“相公若要害了李榮春,亦當念他父親同窗麵上,於心何忍?況且又要連累眾人,這事斷然使不得的。可笑孩兒大不明白,些小之怨就要誣人為反叛。”花錦章道:“但不知孩兒與李榮春有甚冤仇,就誣他反叛,待我叫花福來問便知明白。”馬夫人道:“相公言之有理。”即吩咐叫花福進來。花福聞傳,隨即走到內黨問道:“不知相爺呼喚花福有何吩咐?”花錦章將言詐問道:“花福,少爺函內說與李榮春有冤仇,到底為著何事?”那花福見問,隻道少爺函內果有此言,遂將前事稟明。花錦章聽了想到:“為了一個落難之女結此冤仇恨,我自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