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巍巍,寒冬凜冽。
武帝城城內中軸街道冷冷清清,行人少許,似乎都忍受不了這等嚴寒天氣,隻有孤零零幾個街販店子還在開門營業。
人來香酒鋪的店小二懶洋洋的坐在門口板凳之上,隔壁街道上隱隱傳來孩童稚子們的朗朗書聲,這位看起來早過而立之年的漢子背靠牆壁,或許是沒有生意太過無聊,竟也是跟著那依稀可聞的讀書聲囫圇吞棗般念叨起來,由於不明其意,男人念句便顯得含含糊糊滑稽萬分,不過看起來絲毫不影響這位店小二的自娛自樂。
小二,可有溫好的清酒?來一壺。”
酒鋪門口突然來了三位錦衣華服的客人。
站左邊位置稍稍落後於其他兩人半頭的是個老人,微微彎腰,雙鬢斑白雙眼極為有神,氣焰卻略顯陰柔。
居右一位稚氣未脫,麵容倨傲,一臉的不可一世,顯然是位家世不菲的富家小公子,方才出聲的便是此人。
至於正中間那位雖然身著男裝,但是以店小二這麼些年接物待人的閱曆眼光一眼便看出是位女子,還是一位極為動人的貌美女子,腰配清貴至極的鳳形玉佩,氣質清冷至極,卻更加襯托了五官的俊美,其中最引人注目的無疑是那雙如細線般的丹鳳眸子,對視之下,竟有種驚心動魄的魅力。
霎那失神的店小二馬上回過神來,連道有有有,彎腰便領著三人上座,隨後將溫好的三杯清酒端了上去,清酒暖胃活血,是冬日尋常百姓們的最愛,故而酒鋪裏早已備好。
三人落座之後,衣裳華美的小公子哥苦著臉低聲道“月竹姐,那家夥真的在剛才路過的那間私塾教書?地方看起來破破爛爛的,哪有咱們書院萬分之一氣派,弄錯了吧。大先生剛剛才去武閣找那新任城主打架,與其在這傻等著,不如我們去偷偷瞧瞧?”
有著一雙極為好看丹鳳眸子的女子搖頭道“武閣乃武帝城重地,尋常人接近都是難如登天,沒有大先生領路,我們要是擅自闖入,還未入內估計就得被人丟出來,更何況此番我來武帝城隻為見一見那人,機會難得,不能錯過。”
小公子哥聽見這話氣哼哼道“那家夥讀書讀傻了,咱們老師何等地位,就連皇上都得禮敬三分,當年已經放下身段親自出聲願收他為徒了,他都不知道惜福,跑到武帝城,現在竟然還當個教書先生,自甘墮落,文不文,武不武,我看他啊就是個眼高於頂的草包,活該一輩子沒出息,氣死他!”
老人麵無表情,置若罔聞。
氣質清冷的女子對此等賭氣話語一笑置之。
古月竹,自小便有著過目不忘的天賦異稟,遍覽儒家書籍,入書院時各科成績皆名列前三甲,早早被當今大唐書院三位大儒之一方中正收為關門弟子,潛心讀書做學,自認百家經典牢記於心,便是院長,都讚道她是日後有望成為史上第一女子大儒的奇女子。
然而即使如此,當老師將她與那位在武帝城的讀書人年輕時相比時,仍說是差了半頭,試問這樣一位被老師讚不絕口且有魄力拒絕老師美意的讀書人,又怎會如小師弟所說一輩子庸碌無為?
光是這份膽氣就早已超越了世間絕大部分人。
寂靜的街道盡頭突然來了兩人,一老一小主仆二人,風塵仆仆,神情也略顯疲憊。
兩人來到酒鋪,還未進門,古月竹隻看到那店小二以比迎接他們多出百倍的熱情跑了出去,對那黑衫青年端茶遞水,噓寒問暖,比伺候祖宗都來的勤快。
兩人點了一壺桃花釀,一份燒鵝,外加兩碗菜,一葷一素。
略感無趣的富家小公子哥先是朝著武閣的方向眺望天邊,後來大概是眼睛泛酸,便收回目光打量著那一老一小兩個正在狼吞虎咽的奇怪主仆,眼神重點是那個其貌不揚的老頭,左邊衣袖空蕩蕩,顯然斷了一臂,這讓百般無聊的小家夥有些許好奇,他朝身旁的女子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的新發現,卻突然意識到這位平日裏眼高於頂的古師姐目光一直遊離在那黑衫青年之上,這讓他楞了一下,略帶敵意,轉頭重新打量那個下意識忽略的男子。
著裝來說自然不堪入目,沒有半點鳳儀品第,黑色衣裳破破爛爛,一頭似乎很久沒有梳理的長發隨意披在肩上,臉蛋在小家夥極為挑剔的眼光中還算清秀,馬馬虎虎,除了笑起來會露出一口異常潔白的牙齒,也沒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地方。
小家夥正滿臉狐疑的打量著那青年,沒啥值得讓自家師姐刮目相看的地方啊,正在疑惑著,鋪子外突然跑進來一個蓬頭垢麵滿身肮髒的乞丐,亂發幾乎徹底遮住了麵龐,瘦弱的身軀在寒冬中瑟瑟發抖,一走一拐,似乎右腳有些毛病,進屋後便彎著腰跪下來,嘴裏念念有詞,雙手往前烘托,目的顯而易見。
富家小公子哥瞥了一眼,隨手就從懷中掏出些瑣碎銀子打發了過去,落魄乞丐一臉驚喜,起身一步前踏,剛剛握住白銀,卻好像腳底一打滑不小心輕輕撞到了那女扮男裝的女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