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韻外生韻,香外生香(2 / 2)

而陸令姿就是三品司儀屬下八掌使之一的掌書使,分管書畫等的歸類、保存、摹刻以及教授工作,在女官中屬於清流品階,很受尊重。

徐佑這才明白,這位喚作陸令啄女郎為什麼能將《賀捷表》臨摹的如此精到,原來她本身就是幹這一行的!

要放到後世,絕對是造假界一等一的人才啊!

“為什麼稱作‘半魚本’呢?”

袁階一笑,指著引首處,道:“七郎看這裏,是不是鈐贏半魚’二字的左半印?”

徐佑俯下身子,仔細看了看,訝道:“果然,這二字點畫溫潤,娟秀清明,雖然跟《賀捷表》的筆意南轅北轍,大不相同,但我猜應該也是陸掌使的親筆吧?”

“七郎慧眼如炬!”袁階撫須道:“陸令姿字半魚,這便是她獨有的印鑒。”

陸半魚?

這名字怎麼有點怪怪的,徐佑心中好笑,臉上卻不動聲色,慚愧道:“我對朝中規製和人物一無所知,要不是袁公指點,竟不知曉金陵城中有如此奇女子。”

“你年紀尚幼,又長於義興,不常在金陵走動,對這些自然所知不多。”袁階倒是沒起疑,義興沈氏是武力強宗,能教出徐佑這樣的書法已經讓人匪夷所思,真要他這麼的年紀,卻對朝中大諸事知之甚詳,恐怕也沒人會相信。

“此女才情高絕,當朝女子中幾不作第二人之想。名僧曇千曾給她八字評狀‘韻外生韻,香外生香’,無奈身世可悲,被迫沒入宮籍,徒惹人歎息不已!”

徐佑前世裏身居高位,見慣了太多鶯鶯燕燕,再怎麼絕色佳人,也免不了有相對兩厭的一,所以對女色並不是太過熱衷,無從感受袁階的哀歎,笑道:“能做到正四品的掌使,已經遠超世間大多數女子了,袁公未免有些杞人之憂?”

袁階搖頭道:“四品又如何?不過是主上的奴婢罷了……”

這句話似曾相識,徐佑恍惚了一下,想起以前讀《舊唐書》,裏麵有個段子講的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弟弟、舒王李元名的保傅讓他參拜宮中品級高的女官,李元名很不屑的“她不過是二哥的家婢,拜個毛啊”,就這種態度得到李世民的誇讚“真吾弟也”。所以女官終究不是妃嬪,不屬於皇族,隻是皇宮裏的高級打工仔,也就是奴仆而已。至於能不能鯉魚躍龍門,從女官變成妃嬪,則要看皇帝的心情、體力和審美觀了。

見袁階情緒有些低落,徐佑終於被他引起了幾分對陸令啄好奇心,平時也沒聽這位袁左軍有什麼太過火的風流韻事,何至於對陸家女郎這般上心?

心中作如是想,徐佑口中卻轉移了話題,道:“剛才到的十二意,袁公可還願汙了耳朵嗎?”

袁階登時回過神來,將陸令姿拋到腦後,盯著《賀捷表》,眼中微露興奮的光芒,道:“願聞其詳!”

“平謂橫,你看這個‘言’字,值筆連斷,觸勢峰鬱;直謂縱,再看這個‘並’字,分簡下注,濃纖有方;均謂間,像‘胡’字這般……密謂際,鋒謂格……力謂體,輕謂屈……決謂牽掣,補謂不足。損謂有餘,巧謂布置,稱謂大……”

徐佑隨手指字,信口道來,無不恰到好處的將鍾繇的十二意結合在這份《賀捷表》內,的袁階歎為觀止,如聆仙音,隻餘下點頭的份了。

“運筆邪則無芒角,執筆寬則書緩弱,點掣短則法臃腫,點掣長則法離澌,畫促則字勢橫,畫疏則字形慢;拘則乏勢,放又少則;純骨無媚,純肉無力,少墨浮澀,多墨笨鈍,隻有悟通了鍾太傅的十二意,才能真正學到字裏行間的精髓!”

袁階先是沉寂半響,然後哈哈笑道:“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時至今日,才真正明白聖人這句話的含義。”

徐佑揖首下拜,道:“袁公謬讚了,書法一道,至大博深,我也隻不過初窺門徑而已。再者,要不是知道袁公的為人,大度能容,雅量高致,在下也不敢隨口妄言,這些泛泛之談以汙君耳。”

鍾繇十二意,是梁武帝蕭衍這個大牛饒理論研究成果,在書法史上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不僅為品評書法開創了重神韻的審美法則,而且也確定了他在書法史的至高地位。當然,這個曆史時空沒有了蕭衍其人,徐佑把他的成果拿來用一用,也算不讓滄海有遺珠。

袁階對徐佑的謙恭姿態大感滿意,眼睛在他臉上不住的打量,然後似有意又無意的掃過另一邊的退婚書,眉目間頗有一種奇怪的神態。

徐佑心中一驚,不好,莫不是自己表現的太過分,讓這家夥起了愛才之念,想要反悔不退婚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