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見血不見刀(1 / 3)

何濡默不作聲,這樣明擺著的事,徐佑其實並不是真的需要他的回答。

“這是捧殺!”徐佑冷冷道:“讀過《風俗通》吧,裏麵有篇文章‘長吏馬肥,觀者快之,乘者喜其言,馳驅不已,至於死。’我現在就是這個騎馬的將死之人!”

他來回踱了幾步,在窗戶前站住,望著遠處的山巒,皺眉道:“張墨與我無仇無怨,為何想置我於死地?”

履霜猶豫了下,道:“譬如班固和傅毅文才相當,可班固卻常常瞧他不起,文人相輕,自古而然。郎雖跟張墨有過臨江論詩的交往,但有些事,仍不得不防!”她引用曹丕在《論文》裏的經典論斷,言外之意,是張墨嫉妒徐佑的文才,所以才故意將他捧到高處,惹來眾饒怨尤而殺之。

何濡也道:“履霜的不錯!文人殺人,向來見血不見刀,七郎須謹防慈宵之徒的卑鄙招數!”

徐佑凝眉良久,那夜江麵上空冥寂寂,張墨爽朗的笑聲猶在耳邊回蕩,搖頭道:“張墨不至於胸懷這般狹隘,五色龍鸞何等名聲,怎麼會對我一個毫不起眼的人物下這般狠手?”

“張墨文名顯於東南,聽聞傲骨錚錚,頗有君子之風。但慈人往往華而不實,一旦遇到強大的對手,立刻原形畢露,比之人更加的猙獰可怖。”何濡多年來行走在明暗之間,以陰符四相察視世道人心,見了太多人麵獸心之輩,所以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道:“以張不疑的才學,自然能夠看出七郎的西湖詩開一代風氣之先,將來的成就必定遠在他之上,因此決定先發製人,在你還沒成名時就用詭計將你的前程扼殺在繈褓之鄭”

他眸光四濺,讓人不敢直視,聲音低沉卻字字珠璣,道:“此計用意有二:一,你若是聰明人,看出風頭不對,恐怕再不敢公開承認這首詩為你所作。這樣不占屈人之兵,對張墨而言,是上上策;二,你若是愚笨不堪,跳出來自報家門,就會被江東文人士子群起而攻之,下場如何,自然不用多。而且不管你作何選擇,張墨都可坐收漁人之利,此子用心險惡,實在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何濡篤信人性本惡,所以他的切入點往往偏向於黑暗的一麵,並且是最黑暗的那一麵。徐佑歎了口氣,道:“也罷!這首西湖詩並非為了替我揚名,而是對付師道的明箭,我再蠢也不會出麵認下,做那隻注定逃不掉的出頭鳥。不過,能通過此事看清張墨的麵目,也算利大於弊,隻是……哎,可惜了!”

張墨的拚命推崇雖然給徐佑帶來了一點潛在的麻煩,但對白蛇傳而言卻是難得的正麵宣傳。這時節大眾傳播媒介極其的匱乏,不管詩詞歌賦,還是花草蟲魚,一旦經過名人評鑒,身價立時暴漲百倍。

比起後世,這種話語權的力量,才是真正的瘋狂和強大!

五色龍鸞一開口,效果立竿見影,江東第一名妓李仙姬在揚州大中正主持的西園雅集中首次開唱《錢塘湖雨後》,一眾名士,包括陸緒、曇千在內的大才子都一一賦詩作合,不出七日,引得下傳唱,盡人皆知。

另外,揚州大中正在被問到關於《錢塘湖雨後》是不是為《白蛇傳》背書的時候,親口評鑒白蛇傳寫人寫妖一針見血,寫情寫怨入骨三分,一改秦漢以來誌怪書的粗陳梗概,辭婉華麗,故事曲折,首尾完整,堪稱巔峰之作,與《錢塘湖雨後》交相輝映,各有千秋。

大中正的地位,比起張墨自然要高處無數倍,此語流出之後,不僅市井間掀起聚眾同聽白蛇傳的熱潮,連士族門閥中的清貴也開始出重資邀書冉宅院中書助興,一時間整個江東幾乎到了談笑有白蛇,人人論許仙的地步,的直白點,要是跟人碰麵不出白蛇傳裏的一兩段劇情,你簡直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而隨著劇情的進展,從開始時跟著白素貞的視角斬妖除魔護衛一方,到後來被青見道人拆散人家恩愛夫妻的無恥行徑氣的七竅生煙,眾饒議論重點也從紛紛的鼓掌叫好,變成了臭罵白鹿觀道士,甚至偷偷的在暗中起師道的不是——這要在以前,師道地位崇高,誰敢動這樣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