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一心求變,從朱聰開始,請了多位大儒到家中傳授學問,力求讓朱氏從武力強宗向文化強宗進行轉變,但就跟所有的變革一樣,他的做法引起了家族內的爭議,尤其這幾年,爭議變成了對抗,等到對抗變成敵對的時候,後果實在難以預料。
紅衣女郎似懂非懂,但她生性聰慧,敏銳的察覺到朱禮談及朱聰時露出的那種輕蔑和不信任,猶豫了一下,道:“阿父,你是不是更喜歡六兄多一點?”
出了宅院,朱聰和都明玉沿著路到了富春江邊,一葉鯿舟係在岸旁,蘆葦搖蕩,北風呼嘯,江上人蹤不見,隻有數座峰巒,遙望著遠處的茫茫際。
“都正治,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講了恐交淺言深,不講,卻也不忍看你身陷絕境而不自知……”
“郎君終於舍得稱我一聲正治!”都明玉暗諷了一句,不不耐煩,也談不上洗耳恭聽,態度很是淡然,道:“有什麼話,請直言!”
朱聰心中惱怒,揚州治的正治固然不容覷,但再怎麼,也僅是師道內部的職銜而已,不是朝廷冊封,更不是朝廷委任,有什麼可得意的?
“據金陵傳來的消息,主上接到錢塘的奏報,在朝會上大發雷霆,已經徹令司隸府查究此案。你也知道,司隸府是什麼地方,曆年來但凡出動司隸府的案子,就沒有一樁能夠善聊。換句話,杜靜之眼看就要身敗名裂,你這般大才,何苦非要和他坐這條沉船呢?”
都明玉沉默不語。
朱聰知道有戲,繼續道:“杜靜之狂妄自大,敢對我三叔這樣的話,簡直愚蠢之極。我可以斷言,不出一月,杜靜之必然去位,能不能保全性命尚在兩可之間,正治想必不是愚忠愚孝的人……”
“我忠於混元,孝於師,對杜祭酒向來隻有敬仰之心,何來忠孝之?”
“是我失言!”
朱聰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腹中冷冷一笑,道:“傾巢之下,豈有完卵,杜靜之作的惡事罄竹難書,追究起來,揚州治的兩個正治,五大靈官一個都逃脫不得。但我知道,都正治跟他們不同,你在句章縣的行事存有善念,雖假借神鹿鹿脯奪了句章王氏的產業,但沒有傷害人命,情有可原,在朝中疏通一下,我敢承諾,主上不會再予追究!”
都明玉良久不言,站在江邊,臉色突兀變幻,又過了半響,歎道:“揚州治乃師心血所係,若是就此毀在祭酒手中,也實在不甘心。”
“正是這個道理!”朱聰壓低嗓音,道:“等杜靜之去位,揚州治祭酒的寶座就空了出來,正治如果有興趣,我們朱氏可以略盡綿薄之力。”
都明玉不置可否,徑自上了鯿舟,吩咐艄公開船,立在船頭對朱聰揮了揮手,道:“二十後就是下元節,我會在吳縣設齋建醮,解厄薦亡,郎君若是有閑暇,不妨來吳縣一敘。”
下元節是水官解厄之晨,也是師道的重大節日,朱聰聞弦歌而知雅意,大喜道:“定當赴約!”
“是不是喜歡六兄多一點?”
朱禮的臉陰沉了下來,紅衣女郎有點害怕,怯生生的道:“女兒不該問……”
“沒什麼該問不該問的,就是你大伯也知道,我確實喜歡子愚多一點。他的脾氣、秉性、想法和做人做事的手段都很合我的口味,隻是可惜,子愚不是嫡長子……”朱禮目光投向門外,手在長髯上摩挲著,喃喃道:“鄭伯克段於鄢,卻不知誰是鄭伯,誰又是公子段……”
目送鯿舟遠離,朱聰回轉莊內,半途遇到了紅衣女郎,笑道:“淩波,誰惹你了,怎麼氣鼓鼓的?”
紅衣女郎名叫朱淩波,是朱禮的第七女,也在朱氏這一代中排行老幺,很受眾多兄長的愛護,聞言瞪著秀眸,道:“還有誰!當然是你!”
朱聰莫名其妙,道:“我好端賭,怎麼招惹你了?”
“就是你,就是你,讓開,我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