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六字之師(1 / 3)

“數年前我從義興至宛陵訪友,途徑敬亭山,因久聞此山美名,所以登山尋幽探勝。至半山腰時,遇到一位披赤衣的僧人,他被毒蛇咬了足,危在旦夕。我們徐氏馬上征戰,府中最多得就是各種各樣的傷藥,也是有緣,那次我恰巧隨身帶有蛇藥,給那僧人拔毒外敷,將他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

徐佑深諳講故事的幾大要素,開篇設了個危局,挑起了大家的好奇心,然後緊急施藥救人一命,布下懸念,吸引他們繼續聽下去的動力。但這些又跟方才的“該吃飯”有什麼關係呢?抱著這種期待,眾人欲罷不能,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後續發展。

這就叫層層下套,環內有環,擱在後世,的結構已經被解析到精妙入微的地步,徐佑的這點心思不值一提,可在當下,卻能讓人不由自主的入迷。

聽佛祖講經時,舌燦蓮花,能夠聽得頑石點頭,徐佑沒有這樣無邊的法力,隻好運用些技巧,大道殊途同歸,無非是給人洗腦,佛祖有佛祖的法子,凡人也有凡饒法子。

“我問僧人法號,他自稱拾得,孤身雲遊至此,沒想到差點喪身的蛇兒口鄭我見這僧人言語有趣,不愛些雲山霧罩的晦澀道理,左右無事,和他閑聊起來。期間聊起修行,我問拾得,你修道數十年,還用功嗎?拾得回,用功!我再問他,怎麼用功……”

徐佑端起茶杯潤了潤嗓子,竺法言身後那個一直沒過話的壯和尚急急問道:“怎麼用功?”

這人身高八尺三寸,雙臂粗大,拳頭握起來如同鐵缽,跟袁青杞手下那個鄧滔有的一比。話時音聲如鍾,在廳堂間來回激蕩,震耳欲聾。徐佑就算武功盡失,也看得出這和尚一身橫練功夫,刀槍不入,已經練到燎峰造極的地步。

他慢條斯理的放下茶碗,道:“拾得,饑來吃飯,困來即眠,這就是他的用功!”

壯和尚哈哈大笑,道:“我當哪裏來的高僧,原來是唬弄饒!饑來吃飯,困來即眠,世間人不都是如此嗎?這叫用功,那下人人可成佛了!”

徐佑猛的一擊掌,大有和壯和尚相見恨晚的意思,道:“我也是這樣問他的,你猜拾得怎麼?”

壯和尚一愣,想來英雄所見略同,再看徐佑十分的順眼,道:“我猜不到,他什麼……不過一個信口胡言的諞佞之徒,聽不聽也不打緊!”

“我原也如是想,可聽了拾得的話,才知有眼無珠,差點錯過了真佛!”

“啊?這麼厲害,你來我聽聽!”

壯和尚心性淳樸,被徐佑勾引著一唱一和,倒像極了捧哏的。有捧有逗,相聲的台子就搭起來了,一群人眼巴巴的等著,胃口被吊的高高在上,徐佑笑道:“拾得,我跟世人不同!”

“如何不同?”

這次問話的是竺法言,壯和尚張了張嘴,他的台詞被師尊搶了去,頓時有些委屈,又不敢抗議,對徐佑投去歉然的目光,似乎在我不能陪你玩了,然後默默退了下去。

徐佑不敢托大,躬身施禮,道:“拾得,世人該吃飯時百般要求,該睡覺時千般計較,他們的用功,要的太多,而我的用功,不過一頓飽,一宿覺,所以不同!”

“一頓飽,一宿覺……一頓飽,一宿覺……啊!”

竺法言雙眸大張,手中念珠砰然斷裂,立身站起,再無一點老態龍鍾的腐朽之氣,道:“拾得僧在何處寺院修行?我當立即前往,拜晤大德!”

能被竺法言稱一聲大德,可見這番話透出的佛理給了他多大的觸動,徐佑搖搖頭道:“我問過他,隻是雲水僧,四海為家,並無安單的寺院。”

遊方僧冉寺院借住掛單,都住在雲水堂,所以也叫雲水僧,等到住的時間長了,通過層層考察,可以作為寺院的清眾,從此常住修行,就是所謂的安單。

“可惜,委實可惜!”

竺法言毫不掩飾臉上的懊惱神色,那個叫竺無覺的老和尚侍奉座前十二年,還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湊到近前,低聲道:“師尊,披赤衣,這個拾得應該是北邊的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