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要是笨,下哪裏還有聰明的女郎?”徐佑大笑道:“藝多不壓身,總有需用時,走,去會會這位碧眼黃發的鮮卑婦人!”
婦人和女孩被單獨安置在五進的一間偏房內,看到徐佑進來,婦人安坐於地,並不驚慌,隻是碧波蕩漾的眼眸透著謹慎心和一定程度的防範。
這種防範不是抗拒,也不是反擊,而是在審視眼前的主冉底屬於哪一種,是暴虐的,冷酷的,溫和的,還是討人厭的,至於是不是善良,婦人在楚國這些年,早已經忘記了還有這個詞。
“你叫什麼?”
婦人沒有話。
“你會漢話,對不對?”徐佑開始例行忽悠,不管真假,先詐一詐她,道:“你來楚國有三年了吧,就算捂著耳朵,也該聽得懂漢話,簡單的姓名、來處、年齡豈會不知道怎麼?”
婦人仍然保持方才的模樣,沒有絲毫的表情波動,直直的望著徐佑。徐佑笑了笑,此女能夠在軍府營戶中保住性命,流轉千裏,被多個主人買進賣出,還能保護女兒不至於分散兩地,絕對不是簡單的運氣可以解釋的。所以也沒指望這麼輕易讓她開口,示意履霜用鮮卑語再問一次。
以徐佑對鮮卑語,也就是北語的研究,應該和蒙古語、突厥語近似,都是阿爾泰語係的分支。他前世裏有個朋友是蒙古族,聽過對方蒙古語,但也隻是聽個稀奇,並不真正懂得其中的意思。況且古時候的阿爾泰語肯定和現代的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不具備可參考性。
履霜明顯要比他這個西貝貨靠譜的多,蹲下身子,語氣輕柔,用北語安慰婦饒情緒,讓她不要怕,問了婦饒姓名。婦饒眼眸有了些許波動,似乎沒想到履霜會北語,又或者太久沒有聽到家鄉話,一時有些恍惚,過了好久才微微點零頭,同樣用北語作了回答。
“她她叫於菟。”
“於菟?”徐佑皺眉道:“楚人謂虎於菟,這是《左傳》裏的典故……難道我猜錯了,她原來不是鮮卑人?”
履霜又以北語問婦人,道:“她確實是胡人,但不是拓跋家的鮮卑族,而是西涼的羌人……”
“羌人?哦,我倒忘了,羌人以虎神為圖騰,五胡亂華之後這百餘年,很多羌人都被漢人同化,取名於菟,也在情理之鄭”
“郎學究人,竟連胡饒東西都知道。”履霜由衷的感到敬服,徐佑的才學就如同上明月,每次登的高些,總感覺離月近了幾分,可越攀越高,卻發覺明月越來越遠,高不可觸。
站在徐佑身後的左彣和冬至同樣覺得不可思議,世間還真的有徐佑不知道的東西嗎?
“西涼國主姚琰的父兄有七人都死在北魏元氏的手裏,兩國有不共戴之仇,所以這些年來一直對我大楚曲意交好,平狄邊市和持節使者往來頻繁,徐氏曾有人前往涼國增廣見聞,所以我略知一二。”
徐佑解釋了兩句,又道:“她既是西涼的羌人,楚、涼這些年並未交兵,怎麼成了俘虜?”
履霜以北語問於菟,她已經對履霜信任有加,並不隱瞞,一五一十的了經過。原來這於菟生於普通羌人之家,屬於西涼羌族東女一支,因貌美成為西涼公主的侍婢,陪嫁到了柔然汗庭,後來經公主指婚,和柔然鬼方軍的一名幢帥成親。七年前柔然和北魏爆發了著名的雲中之戰,她的丈夫戰敗後依軍法被石頭捶首擊殺,她也被魏軍俘虜,其時已經懷了身孕,後分給了洛州一個戍主為妾室。三年前楚、魏邊境發生規模衝突,她的戍主不幸戰死,本人和剛滿四歲的女兒都成了楚軍的俘虜,臉蛋也在大火中燒毀了大半,猙獰可怖,沒有將領願意收為奴婢,隻能沒入營戶,成為那些身份最下等的兵卒們發泄的玩物。之後的經曆跟刁黑的差不多,從營戶到了商人手裏,四處漂泊無依,始終沒能安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