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錢,而且是讓人心跳加速的巨額財富,徐佑沒有大建土木,沒有錦衣玉食,更沒有驕奢淫逸的去揮霍去花用,他始終思量不準劉彖囤積米糧的真實用意,最後決定跟進,同樣暗中讓履霜和冬至從周邊各縣和別郡收購了大批米糧,部分儲藏在靜苑,部分儲藏在明玉山的新紙坊,為此還特地加蓋了一間糧倉。還有一部分,也是最大的一部分,讓冬至運往明玉山中的某處秘密地點儲藏起來,那裏是以前郭氏藏字畫珠寶的地方,防濕防潮,用來藏糧再好不過。
徐佑隱隱之中察覺到了什麼東西,但是太過虛無縹緲,瞧不太真切,這就像後世裏做金融投機,有時候不明白大莊家的用意,卻可以跟著大莊家建老鼠倉偷吃。退一萬步講,為了以防萬一,囤點糧食不算壞事,如果真的降大雨,也損失不了太多的錢。
俗話有錢能使鬼推磨,但麵對三月不雨的鬼氣,饒是數錢數到手抽筋的徐佑也束手無策,靠吃飯,隻有老爺賞飯吃才有的吃,一旦旱澇成災,立刻就是餓殍千裏的慘劇。轉眼到了三月底,仍然沒有一滴雨下來,氣轉暖,萬物回春,初春的幹燥透著讓人心慌的泥土味,最主要的是,這個年代的國家水利工程十分滯後,錢塘固然多水,但主要集中在幾條大的河流,沒有足夠的河渠、堰壩、陂塘、水門等設施,桔槔、轆轤、翻車等工具取水艱難,對大麵積的灌溉農田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市井間開始有了少許恐慌情緒,先從那些失地的佃戶和流民開始,再到有地卻缺乏農具的自由民,然後是隻能靠地收租過日子的地主,蔓延的速度極慢,但至少已經開始影響錢塘的社會穩定。有不少闔閭父老求見陸會,反映老百姓的這種恐慌,陸會貪財不假,卻不是傻子,這樣的大事不敢怠慢,趕緊行文稟告到郡府,顧允此時正焦頭爛額,他麵對的不是錢塘一縣的旱情,而是整個吳郡。
吳縣作為郡治和州治的治所所在,各項基礎水利設施名列揚州之冠,這時的旱情還可以應付,但其他各縣都像錢塘一樣,無力獨自應對這樣的局勢。歸根結底,還要官府統一布置,如果旱情爆發,如何賑濟災民,如何撫慰地方,將成為當下的第一要務。
不過受揚州的地理環境所限,極少出現這樣的大災,從上到下缺乏經驗,大多數官吏憊懶散漫,尚存僥幸心理,盼著隔日就會下雨,對郡守府布置的政令置若罔聞,或者草率應付了事,尤其對民眾的情緒疏導不到位,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不安積攢膨脹,變成了肉眼看不見的*桶,不知什麼時候,一點火星就能炸的稀爛。
“郎,城外有兩個村子因為爭水源打起來了,至少兩人死,數十人受傷,陸會親自帶著衙卒去抓捕,差點激起民亂,要不是杜三省老道周全,素有威望,及時鎮住了村民,怕是要鬧出大亂子!”
進入四月,已經有了夏日的滾滾熱浪,老爺仍舊沒有普降甘霖的征兆,不少淺水河泉出現了幹涸,就是灑金坊旁邊的碧幽河也從奔騰不息變成了涓涓細流,徐佑下令暫停紙坊的運作,當人畜吃水都成問題的時候,再開動造紙無疑是怒人怨的事。他寧可不賺這個錢,也不能昧了良心。
四月初八,佛祖釋迦侔尼誕辰,也就是所謂的浴佛節。作為佛門每一年度最盛大的節日,久久沒有動靜的大德寺卯足了勁,要大開山門,傳揚佛法,廣收信眾,和師道再爭高下。所以在三月底,大德寺的所有改造工程全部竣工,從裏至外,完全看不出一點它的前身——師道元陽靖廬的痕跡。
整個工程耗費巨大,據外界傳言,足足有五千萬錢,殿宇樓閣無不極盡巧思。僅以正殿而言,麵闊十三間,用二行柱,通梁五十五尺,全木製結構,充分利用柱網和卷殺、生起等建築技藝,達到了力和美的高度統一。正殿對麵,也是大德寺的正中心,建有一座五層高塔,成平麵方形,有上下貫通的木製刹柱,柱外圍以多層木構塔身,柱頂加金銅寶瓶和若幹層露盤形成塔刹。每層塔身簷柱的柱列間加闌額,上為鬥拱及梁組成的鋪作層,承托塔簷。在塔簷椽上置水平臥梁,梁上立上層簷柱。如此反複至塔頂。
所用木料都是各地最好的杉、柳、楠、樟等樹木,選用的工匠也彙聚金陵和揚州的名家,大到山門,到窗楹,都可以跟宮殿媲美,走到裏麵,隻覺得*肅穆,不敢直視。
徐佑隨著擁擠的人群,四下打量著大德寺的風光,跟那日誅殺席元達時的陰森可怖迥然不同,突然聽到何濡在身旁冷冷笑道:“勞人力而興土木之功,奪人利而取珠玉之飾,鬼道妖邪,壞法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