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塘淪陷,上虞淪陷,餘姚淪陷,諸暨淪陷,山陰淪陷……
然後是會稽全郡,再到臨海郡、東陽郡,噩耗一個接一個傳來,顧允坐困吳縣,束手無策。歸根結底,他隻是區區吳郡太守,沒有調兵的權力。揚州有府兵和州兵兩套係統,府兵自然歸揚州都督府管轄,州兵則由揚州刺史統領,不過楚國官製,各州刺史一般都兼任都督,也就是,沒有廬陵王安休隆的命令,府州兵誰也無權動用,而顧允所能調動的,隻有吳郡太守府的幾百個郡兵。這些郡兵是兵,其實跟縣衙的衙卒性質差不多,也就幹點維係治安、抓捕犯人、圍剿山賊的差事,若是遇到戰亂,不過是拿刀的老百姓,充個樣子而已。
顧允起身,走到院子裏,看著庭院裏的樹葉開始顯露出點點枯黃,秋風乍起,眼前卻全是徐佑微微笑著的容顏。
砰!
重重的一拳砸在欄杆上,手指的關節滲出血跡,正好鮑熙和郡丞華度從另側的回廊走過來,看到這一幕,兩人急步跑到跟前,華度欲言又止,鮑熙卻沒他的顧忌,擔心的道:“府君,你……”
顧允揮揮手,示意沒事,深深吸了口氣,讓煩躁的心情平緩了些,問道:“有最新的消息了嗎?”
“折衝將軍、揚州都督府護軍邱原已經將目前能夠調動的府州兵集結完畢,駐紮在離吳縣三十裏外的滴翠鎮上。邱護軍發來公文,要求吳郡立即籌措三個月的糧草軍需……”
都督府自有一套成熟的後勤保障機製,若是臨時供應不足,才會從地方征調,像邱原這種尚未開戰,就讓地方郡縣供給糧草的例子十分罕見,也不合規程。
顧允的視線停留在鮑熙身上,想要聽聽他的看法。鮑熙顯然想過這個問題,道:“邱護軍此舉,應該是對戰事不太樂觀。如果不能速戰速決,導致戰事曠日持久,單單依靠都督府的運糧官確實難以支撐,所以讓吳郡提前籌措糧草,有備無患……”
邱原稱得上猛將,但算不得良將,可連這樣悍不畏死的猛將都不看好短期內平定這場兵亂,顧允的心頭更加的沉重,一想到徐佑失陷敵營,生死未卜,仿佛被什麼東西壓著胸口,喘不過氣來。
“三個月……邱原真是的容易!”華度眉頭緊鎖,對邱原的獅子大張口表示不滿,道:“揚州大旱,連百姓們的口糧都無法保障,城內外的流民一日隻能兩碗稀粥吊命,咱們又不是撒豆成金的仙人,去哪裏籌措大軍三個月的糧草?”
鮑熙沒有接話,他明白華度隻是發牢騷而已,吳縣現在糧食充足,前幾個月吸引其他州的糧商瘋狂往揚州運糧,大多都存在吳縣的官倉裏,這些糧食本來是為了平抑米價,打擊奸商所用,可現在揚州亂起,平亂是第一要務,對顧允而言,其他的都在其次。
果不其然,顧允不假思索的道:“吩咐下去,在不影響百姓日常生活的前提下,全力保障都督府的糧草軍需。必要的時候,可以縮減闔郡上下官吏們的俸祿,由我開始,這個月的俸祿全部捐作軍資!”
“這……”
鮑熙猶豫了下,顧允家大業大,不在乎這點俸銀,可很多下層官吏卻要靠著俸祿養活一家子,這樣的命令傳下去,必定會激起眾饒不滿和反彈。
白了,平亂是國事,可當官卻是為自己當的,若得罪了全部下屬,太守不過是個空殼子,毫無用處。
顧允臉色一沉,道:“反賊不除,連命都保不住,守著俸祿準備到地府享用嗎?誰若是有意見,讓他來找我談!”
華度出身次等士族,能混到郡丞的高位,主要靠陸氏的舉薦和顧允的賞識,見他心意已決,也就不再勸諫,帶頭表示支持,道:“府君的極是,就算僥幸保全性命,可若是丟了揚州,朝廷問罪追責,罷官去職都是的,到時候又哪裏來的俸祿?我也捐出全部俸祿以作軍需。”
此事就這樣定了,減俸不是目的,目的是讓朝野內外看到吳郡為了平亂所付出的決心和破釜沉舟的勇氣。這對以後皇帝追責的時候,會有莫大的用途。
“還有什麼消息?”
鮑熙環顧左右無人,低聲道:“竺法言的人頭被都明玉送到了金陵,據聞竺道融宗主和裝人頭的匣子共處了一晚,然後進宮麵聖。隨即主上召見廬陵王,僅僅半,中書省擬詔、侍中省審驗、尚書省行文揚州都督府,令邱原統率揚州府州兵即刻進剿反賊。效率之高,速度之快,自立朝以來,聞所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