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1 / 2)

二十

我欲要責備小嫻,她可憐望著我,未等我責備,便淚如雨下,斑斑淚痕爬滿了清秀的小臉。她哭起來時候,真像一個孩子,至少紅梟還不曾將她全毀掉。

我心裏悲傷大過怪責,像她這樣情竇初開,涉世未深的女孩子,真的很難抵禦壞男人的誘惑的。

雖然不願意這麼想,我也不能自欺欺人,眼前所見,小嫻和紅梟也並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了。她臉上雖有羞澀,可也已經被影響,沉迷其中。

我心裏隻覺得不妙,責備的話說不出來,最後隻幽幽歎息一聲:“小嫻,你為什麼喜歡他,紅梟又有什麼好的?”

小嫻吸了一下鼻子,說話聲音裏還帶幾分哭音:“喜歡就是喜歡,又怎麼會有理由呢?”她雖然臉上掛著道道淚痕,聲音卻堅決極了。

我呆了呆,風雅家的人,無論男女,都極癡情的。我歎小嫻癡愚,可是自己也相差無幾。

小嫻匆匆整好衣衫,輕輕用手一理秀發,也不知是否錯覺,我看著她手指撚發,竟覺得她清純臉蛋上露出平時決不會有的一絲嫵媚。那嫵媚由內而外,小嫻自己全無意識。

那是屬於女子的嫵媚,而本不該在女孩身上出現。

小嫻是很單純的,可越單純的人,亦越容易走向極端。她的世界是那麼簡單,誰要是將之打碎,都不免被她憎惡排斥。

月上西樓,殘如勾。

我心思起伏,走到府西花牆邊。一牆之隔,對麵便是將軍府。

心裏一驚,我竟還犯了這個毛病,小時候心情不好,總愛來這裏,為了爬過牆,去看看鳳樂。

我幾乎都忘記了,小時候我是很喜歡鳳樂的,總愛黏著他。畢竟是鄰居,他又是個沉穩溫和的男孩子,無論誰見了,都會喜歡他的。

和他認識,是我五歲那年。我順著花匠放一邊的梯子,爬上了牆頂,不知道畏懼,咯咯的笑。

那天天氣很晴朗,我記得自己是穿一套淡紅色的小裙子,腕上的金鐲上安著一個鈴鐺,我手輕輕動動,那鈴鐺就發出清脆聲音。

然後我就看著鳳樂牽著馬兒走到巷子裏來。他那年十二歲,渾身很髒,走了很遠的路,鞋子都磨破了,牽著一匹老馬。馬兒的毛都脫了幾塊,露出光禿禿的地方。

他渾身髒兮兮的,樣子也很疲憊,可眼睛很清很亮,臉蛋輪廓也很俊,整個人疲憊時候,頓時流露出一股子懶洋洋的味道。

我瞧他瞧得入迷了,從花牆上摔下來。他抱住我,有些好奇,驚訝問:“這是哪家的小姑娘啊。”他手臂雖然不粗壯,可卻硬邦邦的,很有力氣,跟京城的那些男孩子都不一樣,帶來一股邊關才有的力量。

可他臉很溫和,看上去一點也不凶。

我在他懷中掙紮,大聲說:“放開我,你身上又髒又臭,討厭死了。”

其實我對他很好奇,著迷一樣打量他。

鳳樂來京城,是為了投靠叔叔。他寄人籬下,生活很辛苦的,被呼來喚去,做很多沉重的工作,稍微不如意,就被打罵。可他臉上總帶著笑,從來沒有愁眉苦臉。

也許他笑,隻是為了掩飾自己的不滿,好讓別人不討厭他,就如很多人一樣,可他的笑容確實是我見過最自然的。所以他是我見過最虛偽的人。

我小時候很任性的,想要什麼就一定要得到,他不肯陪我,我就會發脾氣。鳳樂不會對我生氣,永遠都那麼耐心。他會笑了一笑,在懷裏摸摸,掏出兩塊最便宜的糖來哄我開心。

長大一點,我慢慢就明白了,他不陪我玩,是因為沒時間沒可能。叔叔對他不好,我看過他身上有鞭痕,也不知為什麼原因被抽打,沒有飯吃更是常事。

一有空,鳳樂就偷偷練功。他很出色,出色的叫人嫉妒,而他總是隱藏自己,不讓鋒芒露出來。他很會保護自己,一點不用別人擔心。

學習練功真的很辛苦很累,尤其做了很沉重的工作之後,鳳樂每天連覺都很少睡。

我開始討厭他,厭惡他,是因為十四歲那一年,我偷偷看見的一切。

那熱得讓人睡不著的夜晚,那冰涼的青石路,那開得正盛的玫瑰花叢中,那朦朧的恐懼和好奇中,我見著糾纏的兩個人,花瓣抖落了兩個人一身,一個是鳳樂,另外一個居然是父親的小妾青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