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五十六(1 / 3)

五十六

然而回想起來,我對鳳樂的猜疑並不是沒有來由,更不是無端而生。我小的時候,他對我真的好極了,我也將他當成大哥,很喜歡他。

甚至在我心中,那時候的鳳樂,對我而言,比大哥雪城還要好。他的樣子,不是最俊得,可是有一雙很堅定很溫和的眼兒,每次我被那雙眼睛瞧見,就不好意思胡鬧,乖乖的聽話。大哥為人溫和淡定,不過有點兒多愁善感,遇見事情優柔寡斷,那時候我還不知自己也有和大哥一樣的毛病,然而卻情不自禁的喜歡鳳樂身上的堅定。他那一雙手瘦瘦的,很有力氣。

小的時候,我覺得鳳樂和京城裏的其他人都不一樣的,他有抱負,有理想,骨子裏是幹淨的,不像其他的人,就算不是削尖了腦袋往上爬,也是庸庸碌碌,結黨營私,整日勾心鬥角,隻為了自己,從來沒有為別人考慮的念頭。

我自然是個很自私的小女子,可我真心覺得,鳳樂是個很好很好的人。我不隻是喜歡他,更是崇拜他。簫庭骨子是什麼人,我很懂他,可鳳樂那樣子人,我老覺得他的眼睛裏有我看不懂的光芒,正因為瞧不懂,所以我崇拜他。

曾經鳳樂也給我說過他的過去,出身邊塞,他的阿娘是個買酒姑娘,據說他的阿娘雖然在沙漠裏長大,卻有一雙白生生的手,那手腕仿佛凝結了霜,有一句古詩不是說什麼皓腕凝霜雪,鳳樂的阿娘就有那麼樣的一雙手。

來酒店喝酒的,多半是些兵痞子,那雙宛如塗了白霜的手,將喝酒的兵魂兒都勾沒有了。我記得鳳樂曾經捏一個鐲子,說是他的阿娘送的。那鐲子是鮮豔的紅色,掛在那白生生的腕兒上,一定很好看。

鳳樂說他阿娘性子十分驕傲,因為也受了很多的委屈,別的什麼,他沒有多說。

我卻聽哥哥提起過,那邊塞酒店中的姑娘,沒有人認為很正經。那些美麗的酒娘,白天買酒,晚上就掛著紅紅的大燈籠接客,等那燈籠光兒熄滅了,就是找到生意。這些酒娘,身上就帶一股風塵味兒,總帶著爭風吃醋的故事。

就算鳳樂的阿娘沒有在夜裏點那紅燈籠,可是她拋頭露麵,當眾買酒,一來二去,名聲也很不好聽的。她的身份,說起來和暗娼也差不多。

一個暗娼之子,十二歲前生活在風煙郡,活在邊塞。鳳家肯認他,他方才脫離那苦海。其實鳳樂隻在京城住了三年,之後又去了風煙郡了。

他身份很卑賤,若是別的人,我一定很輕視,可要是那個人是他,我卻覺得他就是故事裏的英雄,出身卑微,卻終究能成一番大事業的,就算他的出身是殘缺,反而讓他身上多了一種魅力。他若是個英雄,這樣的出身,更給他添上了悲情的魅力。

何況鳳樂無論是虛偽還是不虛偽,他的樣兒,總是做到恰到好處,總之我那時候還小,被他迷得七葷八素的。我那時候年紀還小,雖然對鳳樂癡迷,可是和男女之情沒什麼關係。隻有一次,我對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那天我急衝衝的,到他住的地方去找他,他上半身沒穿衣服,就這麼赤著,我進門,看見的是他的後背。上麵有條條傷痕,是鞭子打的痕跡,鳳樂正在給自己上藥。他看見我進來,急忙匆匆的穿好衣服。

其實我本來沒覺得什麼,可看見他急急的穿上衣服的樣兒,我的臉頰微微的熱了熱。那時候我渾渾噩噩,雖然好似有什麼不同,不過就好像風兒吹過了一片柳絮,然後就消失了。

鳳樂帶我感覺總是安穩的,溫暖的,然後不會讓人胡思亂想。那時候鳳樂說:“花間啊,你看著我身上的傷,嚇傻了吧!”其實我才不會害怕,從小我膽子就很大,那時候京城西菜市口有一個邢台,到了秋天,就有很多犯人推過去,讓劊子手將他們頭給砍下去。我看著那劊子手舉起刀,手起刀落,大好頭顱就那麼落下來。所以我根本沒被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