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下過一場急雨,夜色漆黑,入更後有點寒涼。
一頂青色小轎停在奉王府後門,隨侍丫鬟把轎簾掀開,將轎子裏的人扶了出來。
這是一個披著黑色披風的人影,披風的軟帽將大半個頭遮住,隻看得見下巴。輪廓精致,看上去該是屬於女子的嬌顏。
丫鬟上前拍了拍門,片刻後來了一個青衣小廝開門,將二人迎入府中,卻不朝大廳走去,而是進了後院一個留空的院落。
奉王聞訊趕來院落小廳,見到來人褪下軟帽的傾城容顏,不由得吃驚,立刻作揖行禮道:“兒臣見過梅妃娘娘!不知娘娘光臨,兒臣有罪。”
丫鬟將主位上座椅的薄灰仔細擦去,秦天梅才坐下,道:“奉王很意外本宮會來找你?”
她臉上沒有笑容的時候,隻剩下冷豔和不怒而威的氣勢,此時她雖然妝容依然精致,為了出行方便頭上珠翠卻是極少,看上去素淨了不少。
奉王側身在一旁站立,道:“不知梅妃娘娘有何指示,差人來說一聲便了,何勞您大駕親自登門。”
天黑之後,秦天梅這一身見不得人的打扮,又從後門進來,顯然是為了掩人耳目。
如今誰不知道那權傾朝野的藏玉公主,是他奉王帶入宮來,公主冊封之時,他也得了許多賞賜,這明顯的與梅妃對立。如果秦天梅是興師問罪,不可能行事如此隱蔽,但若不是興師問罪,奉王猜不透她想做什麼。
秦天梅鳳目朝奉王看去,道:“本宮知道藏玉是你帶進宮來的,你本著為皇上治病的心意,這是好事。”
果然說的是這件事。奉王微微垂首,淡淡地道:“兒臣一片孝心,還望娘娘體諒。”
這一片孝心對的是天遠帝,還是他的生母,這就有待考量了。
秦天梅盯著奉王看了一會兒,才道:“皇上龍體康健,是社稷之福,本宮自然不會責怪你私帶醫女入宮,更何況,這醫女還是皇室血脈,你有功而無過啊。”
這個奉王是所有皇子中最難對付的一個,他從不開罪於人,更顯得出他的攻於心計。他從不在任何人麵前展露情緒,城府極深。即使明知道自己的生母死得淒慘,是她秦天梅刑求致死一屍兩命,他也能不顯露出半分仇恨,甚至在她麵前卑躬屈膝。
如果不是皇上偏心寧如,這寧晨就是嘯兒登上皇位最大的絆腳石啊。
奉王本分地道:“娘娘過誇了。”
在朝廷宮闈之中,多說多錯,少說少錯總是沒有錯的。自小到大,奉王從不多說蠢話。既然秦天梅找上門來,他不問,她自然會開口,他又何必心急?
秦天梅看著他不動如山的模樣,隻好開口道:“本宮不知道藏玉給了你什麼好處,但依目前的形勢看,你認為效忠於她對你有利,還是效忠於本宮對你有利?”
果然來了。奉王微微一笑,目光依然放在自己的腳尖上,道:“那麼,娘娘願意給什麼好處給兒臣呢?”
秦天梅歎了一口氣,道:“當年你生母與侍衛私通觸犯宮規,本宮協理皇後主六宮之事,不得不依照法辦。這點,卻終究是本宮欠了你的。”
私通?誰不知道宮婢出身的韻貴人,是因為身懷龍胎遭來嫉妒,所以才被設局尋了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對韻貴人用遍了酷刑,最後小產致死。
此事發生在蕙妃過世兩年後,當時皇三子寧晨已經十歲,早就有了分辨是非的能力。
她提起這件舊事,換做是別人早就要激動起來,但是奉王卻沒什麼反應,依然是低眉順眼的樣子,不鹹不淡地道:“既然是兒臣生母的過錯,那便沒有什麼欠不欠的,娘娘勿需對自己責怪。”
見這件事對他沒有影響,秦天梅又道:“既然我們之間沒有隔閡,那麼本宮就有話直說了。藏玉雖有幾分本事,但畢竟是女流,她隻能扶持寧如上位。本宮問你,你認為寧如坐得住龍椅麼?”
奉王仍舊不動聲色,側身立在那裏,垂著目光看著自己的腳尖,淡淡地道:“這是父皇所決定的事,兒臣不敢揣度聖意。”
秦天梅沉著目光看著他,突然勾唇嫵媚一笑,道:“寧晨啊,你可真是刀槍不入。好吧,你非要本宮將話挑明了說,那本宮就直言不諱了。”
她輕身站起,緩緩走向奉王,道:“這些時日來,你協助藏玉,查辦了六部尚書其中三位,險些波及左右相,而她則在朝堂之上為皇上拿主意,除了不少肱骨大臣。這一手安排,不可謂不巧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