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被褐懷玉(1 / 1)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惟無知,是以不我知。知我者希,則我貴矣。是以聖人被揭懷玉。

大道者,人心固有之良,日用常行之事,至近至約,不可順臾離也。離則無道,無道則無人,又何言之有?況吾之所言,雖累於累萬,盈篋盈箱,不可勝數,要皆切於人心,近於日用,無有難知難行者。顧何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者?豈吾言之不易知不易行乎?蓋言有宗也,即人所不學而知之良知也;事有君也,即人所不學而能之良能也。惟言知有宗,則近取諸身,而言皆善言;事知有君,則默窺其隱,而行皆善行。夫道若大路然,豈難知難行者哉?反身而誠,樂莫大焉。若不知言之有宗,事之有君,而求諸高遠之地,廣博之鄉,是以玩物喪誌,務廣而荒,以為形役,性為氣累,而本來天德之良,迷慨歟?雖然,其知也於我何加?其不知也於我何損?況我之所以為我,初不因人之知不知也。知我者希,則我之貴乎我者仍自若也。是以聖人被至賤之褐,內懷至貴之玉,晦跡山林,藏身岩穴,亦惟順性命之理,參天地之道,以修其在己,而人之知否從違,概不問焉。此所以聖者益聖,而愚者愈愚矣。

太上之言,頭頭是道,字字切身。即人以言道,即道以言身,易莫易於此矣。夫何難知難行者哉?顧人之昧昧者,良由道在邇而求諸遠,事在易而求諸難。不務真常大道,反求糟粕緒餘。如辭章記誦刑名術數之類,學愈博而心愈荒,事愈繁而性愈劣,無怪乎太上道言。當時為人心所同,後世為太上所獨也。良由不明言之有宗,事之有君耳。夫宗者君者,即人身之“中”也。堯舜授受心傳,無非“允執厥中”而已。後如文之“純一”,參之"慎獨",柯之“良知”,莫非人身之一“中”也。此個“中”字,所包甚廣。其在人身,一在守有形之“中”——朱子雲:“守中製外”。夫守中者,回光返照,注意規中。於臍下一寸三分處,不即不離是。一在守無形之中——《中庸》雲:“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羅從彥教李延平:“靜中觀喜怒哀樂未發氣象,此未發時不聞不睹,戒慎恐懼,自然性定神清,方見本來麵目。然後人欲易淨,天理複明。自古聖賢仙佛,皆以此為第一步工夫。但始須守乎勉然之中,終則純乎自然之中。”三聖人名目各有不同,總不外地“中”字為之宗,為之君。即如吾教以凝神調息為主,然後回觀本竅,心無其心,氣無其氣,乃得心平氣和。心平則神始凝,氣和則息始調。其要隻在心平二字。心不起波謂之平,能執其中謂之平;平即在此中也。心在此中即丹經的玄關一竅。到得神氣相依,玄關之體已立,此為大道根源,金丹本始。它如進火退符,搬運河車,有為有作,總貴謙和柔順。以整以暇,勿助勿忘。有要歸無,無又生有。至有無不立,方合天然道體。此即得一而萬事畢,吾道“一以貫之”之旨也。學者如此,太上之輕可解,庶不為旁門左道所感也。若不知言之有宗,事之有君,未許升堂入室而迷於它往者。人能知此行此,自然有得於中,無慕乎外,如聖人之被褐懷玉,而融融泄泄不已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