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見到心儀已久的對象,或者偶像會激動,那是正常的。因為那代表夢想居然實現了。賀六渾現在激動倒不是夢想,而是總算找到一個自己知道名字的人,活生生的人。那是一種莫名其妙的喜悅,自己原來感覺那麼孤單啊!看來人的社會性就是最正常不過的屬性,是存在的支撐。盡管眼前這個人很嚴肅,一點笑意沒有。
賀六渾禁不住還是有點親近感,走過來主動問候:“在下賀六渾見過酈侍郎。”
哪裏知道酈道元趕緊避開,然後馬上躬身施禮說道:“酈道元見過侯爺。”
賀六渾有點尬,“侍郎多禮了,我是晚輩。年齡比你小,切莫如此。”
酈道元一本正經道:“侯爺這樣就不對了。我敬的是朝堂的規矩,敬的是大魏的規範。如果上下的禮儀都沒有了,這個朝堂就沒有秩序可言。”
賀六渾算是皮厚,現在也有點臉紅。不過他能理解酈道元的想法,人家敬的是規則。這樣的人就是真正強大的人,內心強大才是真正的強大。
爾朱兆完全沒有這個想法,他看人很簡單,喜歡和不喜歡,對味還是不對味。顯然這個酈道元肯定不是對味的人。
“酈侍郎,那些逃兵現在怎麼樣?”爾朱兆關心的是這個。
“稟告國公爺,士兵們都能穩定下來,就是情緒不好,打架鬥毆比較多。本來下官正想給兵部彙報,早作謀劃為好。”酈道元一板一眼。
“你覺得應該怎麼辦?解散了吧。”爾朱兆也不是傻子,懂點手腕。
“國公爺,這些中軍都是精兵強將。此次戰敗,誠乃內耗。不是被戰敗,而是被拖垮。這些士兵將領,能夠跑回來,已經殊為難得。還是懇請國公爺明鑒。”酈道元也真是大膽,什麼話都敢說。現在元淵依舊死了,居然還敢為他說話。這個時代這樣的人太少了,也難得。當然也為世不容!
其實說到廣陽王元淵的死,還真的是好長的故事。
元淵再次臨危受命,重披戰袍,到河北去戰鮮於修禮。但是那個被他戴綠帽子的人元淵的遠房堂兄弟、城陽王元徽選擇出手。因為元淵領兵在外,人不在朝中,人不在,我說什麼,他也就沒什麼反駁的餘地了;如果元徽很擔心元淵會再次載譽歸來,到時就更難對付了;當然主要原因都是一樣的,那就是北魏朝廷風雨飄搖,而元淵卻手握重兵,這是任何一個亂世的皇帝所不敢看到以及不敢多想的。
所以元徽采取行動了, 隻對掌握實權又昏庸無能的高太後說了元淵兩個詞,就足以讓高太後對元淵采取行動了:心不可測,恐有異圖。高太後 轉身回宮就寫了一份密詔,送給在前線的剿匪總司令元淵的副手、章武王元融,要他嚴密監視元淵,采取必要的防備措施。
女人,就算貴為太後,有時精明得可怕,有時愚蠢得可憐,大概這是女人的天性,讓她們做統治者,真是勉為其難。而章武王元融作為一個純爺們,在整個事件中保持了清醒的頭腦,他接到胡太後的密詔之後,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將密詔捧在手裏,直接拿給了元淵。
元淵看到這份密詔,腦袋嗡了一聲,差點暈倒,心說我在這兒拚死拚活捍衛你家的江山,你倒對我使這些下三濫的招式,神馬玩意!當下元淵立即上表,提出解決爭端的合理化要求:要我全力平叛可以,先把元徽調出京城,不然,我沒法專心迎敵。
元淵等來等去,沒有等到朝廷把元徽調離中央,等到的卻是令他火速進兵,征討葛榮的詔令。更糟糕的是他的副手兼好兄弟、章武王元融在征討葛榮的戰鬥中兵敗身死。
元融的死對元淵的打擊是致命的,從此他對葛榮又驚又怕,再不敢輕易出兵;同時,他更怕高太後的命令,他整天沉浸在“詔書恐懼症”之中,生怕胡太後又讓他進兵,或斥責他進兵緩慢、貽誤戰機。當初意氣風發、威風八麵的那個北魏柱石,在高太後和葛榮的雙重打擊下,已經迅速變成了一個懦夫 。
更慘的是城陽王元徽直接給在前線的楊津寫了一封信,要他對付元淵。楊津就在元淵 退守定州的時候,派遣敢死隊,突襲元淵的司令部,深夜之中,情急之下,元淵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隻率領了幾個親隨倉皇逃走。結果被葛榮的巡邏兵抓到。
一代叱吒風雲的北魏名將,就這樣窩窩囊囊地死在了定州城下!
朝廷裏麵本來對這事禁言。但是現在高太後自己被扔進黃河了,酈道元也敢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