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戰事(五)(1 / 2)

時值醜時,月光透過窗紗,照在那個伏在案前奮筆疾書的中年男子身上。他雙頦堆積的肥肉一路沒入領口,看不出哪裏是脖子。案上閃爍的燭火映入他灰蒙蒙的眼眸,泄露了他和善背後隱藏起來的幾分狡詐。

他頭上挽發的玉簪手工繁複、耗資千金,一身輕紗晉繡更是價值連城。

聽到身後角落裏倚牆而坐的黑影發出一聲輕歎,他停下筆站起身,對著黑影恭敬的鞠了一禮,“主人可是有事?”

那黑影似是喃喃自語,又似是在回答他:“唉,雀豪,你說要是杜斯侯就這麼死了,這遊戲還有什麼意思?”

難道主人不希望杜斯侯死?可設計毒殺他的人,也是主人啊!一時間,畢恭畢敬站直了身子的雀豪猜測不中黑影人的心思,唯有輕聲道:“大人今日要他死,他又怎麼能活到明天?”

黑衣人仿佛不喜聽到這般吹捧的應承,冷笑一聲:“哦,是嗎?”

雀豪額上冒出的汗珠越積越多,連成一線自他圓潤的臉頰邊滑落,他顫道:“是。”

“那你說,我要是想殺你,你又能活到幾時?”黑影人輕輕一笑,笑聲在黑暗中幽幽蕩開,詭異中透著一絲絲冰冷的氣息。

“小人願為大人肝腦塗地。”雀豪雙腿一哆嗦,徑直跪倒地上,肥厚的身軀在觸地的瞬間,將屋中鋪地是竹板震出一道裂痕。

黑影人笑了笑,發出滿意的讚歎:“說的好!”

雀豪以為黑影人算是滿意自己的回答了,高高懸到嗓子眼的心往下鬆了一分,還來不及抬手擦去額頭上的汗水,頓覺腹間一痛。低頭看去,他瞧見自己的腰腹之間插著黑影人慣用的兵器,不由吃驚的瞪大了雙眼。

“既然說的出,就要做的到。”黑影人對上雀豪的雙眼,燭火勾勒出他削瘦的有幾分蒼白的側臉,一雙蛇一般的眼睛比他手中的兵器還要冷上一分。“你看,我這是成全你呐。”

雀豪漸漸冰冷的屍體沉沉倒了下去,黑影人自他腰間抽回了自己的兵器。他用隨身的一塊方巾仔細擦去兵器上的血跡,然後隨手一拋,而後自己在案前坐下,重新拿了一張白絹又寫下些什麼。

帶血的方巾不偏不倚,覆在雀豪的臉上,遮住了他死不瞑目的雙眼。

***

“這是哪裏?”相思望著高高的院牆,停下腳步,回頭望著身後似是閑庭漫步的景玄默。

景玄默微微笑了笑,不緊不慢的回道:“封覽城最大的藥鋪老板,北境七州的活財神雀豪,將軍可曾聽說過?”

“略有耳聞。”相思點了點頭,指著院牆道:“殿下的意思是,此處是雀豪的宅子?”

景玄默兩手一攤,鳳眼高高揚起,唇邊的梨渦帶出的笑意狀似無辜,“既然到了雀財主的府上,我們就進去借些草藥吧。”

明明是偷,說什麼借!相思沒想到自己堂堂大衛國的清羽將軍,居然也會有一日要做那梁上君子,不由抿緊了雙唇。照她說,倒不如抓了這雀豪來嚴加拷問,她就不信重刑之下他還能嘴硬不供出背後的指使之人。

“他要是不說,將軍也沒證據證明他參與謀害杜將軍。一旦不能將他治罪,將軍你便會落下一個暴戾之名。就算將軍願意為杜將軍不顧名聲,玄默卻是不能眼看將軍威名受損。”景玄默突然拉住相思的袖子,對她搖了搖頭。

“你!”相思目光深晦,似是蒙上了一層茫茫迷霧。她其實早就不在乎自己的聲名了。她就像是一把劍,殺人是她的使命。若是所殺之人皆是奸邪之輩,她便是千古名劍;若是她所殺之人全是正道之士,那她就是邪惡之劍。

可是,她依然隻是一把劍。這樣的她,如果能救回杜叔叔,名聲受損又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呢。更何況,若是她此戰告捷,誰又會當真在乎她是不是殺了一個雀豪?

“放手!”

景玄默固執地不肯鬆開,平日舒展開闊的眉心微微擰在一起,任憑相思語氣再凶,望著她的眼神也不挪開半分。

莫約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在他執拗的目光下,相思的堅持還是鬆動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無奈道:“我知道了。”

得到她的首肯後,景玄默才鬆開了手,展顏一笑道:“既然如此,還請將軍帶我進去吧。”

“殿下不會武功?”大衛國的皇子都是要習武防身的,好比三哥,武功就不在她之下。她就不信,堂堂陵國的太子殿下,怎麼連一點武功都不會。

景玄默知道蕭卿別武功極高,漂亮的眼珠子微微一轉,望向別處。薄唇微努,他低聲道:“人各有所長,這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