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 / 3)

沈寡婦聽了這句話,心裏已有了個主意,卻立起身來道:“盡話忙了,還沒拜佛呢。”老尼也起身道:“佛是很慈悲的。

你看祥光滿麵的,敢也不在那裏望你娘兒們多賺幾個錢,好重修佛麵,再裹金裝呢。”說完,忙點燭焚香,呐呐嘁嘁的上了回供。寡婦便攜著青兒,至至誠誠的拜了下去。隻不知這位觀世音真個靈也不靈,受他們這禮兒不受,這卻是件疑案,非向西天問個明白不能杜撰的了。寡婦母女吃了齋,在老尼麵前許了個大大的願心,又千恩萬謝的還去。

這夜沈寡婦竟一夜沒有睡覺,心裏隻是五花八門的想不出個計較來。到明兒那青兒的烏師來了,沈寡婦把想離開揚州大出風頭,自己沒定主張的話說給他聽了。那烏師是識幾個字的,便長篇大論的說道:“你是個婦人家,莫怪你不曉得,我們那個行業比別人家不同,像押寶般也有個門路的。以前自然是去北京的好,那北京是官府闊人最多的地方。不要說別的,就有了個堂唱。那賞錢的銀子比拳頭還大呢。如今是民國了,那些闊人溜的溜,走的走,都逃到上海去了。還有一班什麼民黨老爺的,也像六月裏蚊蟲一般,都聚在上海。他們這種人,聽說撒錢如篩糠一般的,在姑娘麵上更是散漫。我瞧青姐兒也算色藝俱全的了,怕到那裏不鳳凰般的捧起來麼?況且我也本要到上海去。那髦兒園子裏弟兄師徒還不少,倒也有個照應呢。”

這幾句話說得沈寡婦笑著合不攏嘴來,推著青兒道:“你聽見師父的話麼?合是運氣來了,三角六湊的都順手事呢”青兒卻隻是癡笑。那烏師講了一回,立起身來道:“既這麼著,你們早打點著罷。我是不過十天要走的呢。”說著走了。

沈寡婦聽了這位大谘議的議論,決定了主意。收拾定當,不上十日,母女兩人便隨著烏師到上海,直指望貴人青眼,垂遍歌常那知這時的上海,正把伶黨問題鬧得沸反,竟把青兒冷擱在一旁。初還有個園主來招呼進去。不上一月,園主見青兒並不能號召看客,便借著包銀做名目,軟把青兒攆了出來。

母女兩人好不掃興。依著沈寡婦意思要重還揚州,卻給青兒梗著道:“興興頭頭的來了,如今偎灶貓般的還去,要給人笑死呢。橫豎是走碼頭的了,俗語說的好,‘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倒不如拚個勝敗,到北京走遭,便不得意,也算是個上過台盤的呢。”沈寡婦聽了青兒的話,覺得倒也不差,歎道:“我的姑奶奶,橫豎靠你的運氣罷哩。你要到北京,我怎好駁還你。隻路遠迢迢的趕了去,又沒親沒戚的,倘又像這兒一樣,又什(怎)麼樣呢?”青兒笑道:“我們是什麼行業,還像做官般靠著熟人招呼的麼?不是女兒誇口,沒運氣罷了,要鼻子上沒碰著黴時,憑著這身子,還值得人著迷的哩。”

沈寡婦見青兒硬砌著已意,不好不聽,便也沒什麼言語了。

過了幾日,托那烏師掮了一筆借款,便搭著滬寧火車離開上海。

在南京住了一夜,過江搭津浦車北上。誰知時來運來,還沒到北京,在車上便遇了個識者,早種下了半生孽債。真是:鈿車寶馬輕駝去,熨到溫馨一片心。

第九回不顧而唾嗔鶯叱燕

幽然神往屑玉霏珠

卻說青兒等上了車,揀個二等幹淨位置坐了。那時車已快開,青兒正憑著車窗向月台上望著,忽見一窩蜂從頭等客室中擁出幾個人來。那先走的綺年玉貌,豐致非凡,揮霍談吐著,大有目無餘子的氣概。後麵送行的,都是些大袍闊服貴官模樣的人物。少年一路走著,一路看著車上,瞥見著青兒,止不住盯了幾眼,便踏上車來。青兒忙縮回車中。那少年已到了麵前,故意的停了停,才走過頭等車去了。那些送行的一陣跟了過去。

青兒想著:“咦,這是誰啊?”

正想著,卻聽見後麵頭等車中一陣笑聲,卻吃人將自己身子一擠,回頭看時,不覺倒抽了一口氣。原來擠著自己的,已向緊靠自己的一個坐位上,將個牛腰般的皮夾一挪,朝著自己坐下了。隻見他穿了件青色的對襟褂子,卻蓋著件湖色花緞窄袖細腰長袍子。三寸長的頂發,把油刷得光亮亮的,卻四周青青的留著個才剪辮的發影兒。兩隻手東摸西索的,閑著雙眼珠兒隻骨咯著自己。心裏兀自好笑,麵上卻不露出來,向著寡婦道:“時候差不多了。”寡婦正一口痰擱在喉嚨口,因要同女兒說話,不問前後左右,“噗”的一吐,卻好吐在那人件簇新的花緞袍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