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絕塵看著這個雖跪著卻仍一身淩然傲氣的女子,滿臉泥巴遮住了她的容貌,卻蓋不住她燦若星辰的眸子裏的不卑不亢。毫不掩飾的抬頭看著他,眼裏全無哀求之色,更看不出有任何驚羨,或對他位高權重的俯首之意。
夜絕塵心中暗含讚許,麵上卻並未有任何情緒,“你不怕死嗎?”
墨魚聽他思付半天,竟這樣問出一句,“怕,但我最怕的不是生與死,而是被人丟棄毫無希冀的活著”。這是言少白曾說過的話,那時他們都還年少,她還記的那個暮春午後,那溫潤的如玉的少年,周身透出來的落寞。她的心軟如天邊的白雲,心想,這一生她要給他所有的溫暖。
可如今,她命懸一線,倘若那九王爺秉性無常,那她便會命葬流江,哪裏還給的了他溫暖。
夜絕塵心裏某個地方微微被扣動。“好,本王給你機會,一柱香的時間,你走的出便出,走不出貶身為奴,永不得恢複平民身份。你可願意?”
果然還是揮霍權勢的本性,予人恩惠還要加個懾人的抉擇,他是想逼她放棄?“多謝”墨魚擠出兩個字,定定看著他,起身。
長沁亭離江邊約三丈遠,她一個弱女子要將舟推了過去少說也得半日,一柱香,哪裏就夠了?可這是她唯一的機會了。
想也不想,搬開舟上的最後一塊石板,墨魚抓起船上綁著的繩子就拖。早有手下人焚了香,夜絕塵冷眼看著這個不顧後果的倔強女子,江城靈秀,卻難道連閨閣女子都這般膽識過人,氣度卓然?
他如此思忖墨魚,卻也不知道身後也有人在思忖他,王爺向來桀敖不馴,哪裏與一女子對質這般久,一幹將士,互相眼神交彙卻並不敢出聲。奇是奇了,可誰又有了膽量上前問上半句。
墨魚並不理會那些冷眼旁觀的人,拚盡了全身的力氣扯著繩子向前走,累了,又換推的,再換拉的。香柱亦越來越短,再有幾步,馬上就要到了。墨魚已是氣喘籲籲,大滴大滴的汗珠落到地上,打起塵埃四濺。就要到了,香還未燃盡,但她馬上就要到了,抬頭看著遠處,她幹裂的唇角翹起一抹微笑。
遠處的夜絕塵和他的將士早已找了舒適的座處,看著這個弱小女子似拚了生命般拉扯著沉沉的楊木船隻,已有不少人動容。
“王爺……”一人見她馬上要到江邊,請示王爺是否攔下她。夜絕塵不動,出此難題,不過是為了打消她出城的念頭,七尺大漢未必就能在一柱香內將船移至江邊,如今她做到了,他也不能食言。
“讓她走。”
“是”屬下唯喏應著。
夜絕塵再看一眼拖著繩索舉步維艱的墨魚,轉身便走。華麗的長袍,帶動一地塵粒。
“墨魚姑娘,墨魚姑娘……”抬眼望去,卻是一個女子急急跑來。
是阿秀,墨魚那夜在山上昏倒,多虧了有她照顧。阿秀性子沉穩,一般事情她不會這般,定是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了。
“阿秀,怎麼了?”阿秀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墨魚……姑娘,救救康安……”
“康安,怎麼了?”看著幾欲哭出來的阿秀,墨魚心事了然,短短幾日山上避難,在人感情最脆弱的時候,她和康安情愫暗生,也算是在最可怕的時候有了個依靠,如今康安出事,叫她怎能不急。
“康安他,他……我不知道,之前還好好的,突然就麵色發黑,腹痛難忍……墨魚姑娘,你知醫術,你救救他……”說著阿秀已是淚流滿麵,這女子,怎麼這麼容易就哭了呢,她已經是哭不出來了。
墨魚看看已到江邊的船,隻要她一推,船就可至流江,她便可以順流而去找她爹爹,她的少白哥哥。可是另一邊是救了她的康安,莫說救了她,就單隻是十多年一起長大的情分她亦不能棄他於不顧。雖說她並不會什麼醫術,不過能治些頭疼腦熱罷了,可是不去看,她此生將無法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