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蒼茫的天空泛著太陽僅剩的一縷紅光,顧七離身上的婚紗在清爽的晚風裏搖曳著,層層壘疊著鋪在地上。透過幹淨的玻璃窗,再也見不到被風掀起波紋的爬牆虎,再也沒有了狹窄而幽長的小巷,就連斑駁著歲月光影的磚塊壘成的圍牆也消失了。
她已經結婚了,從那個帶著一個大院子的老舊的兩層小樓搬到了封家,她所期待著的喜歡著的全部成為了過去式。從民政局裏領出結婚證來的那一刻,她的世界就崩塌了。她怎麼也想不明白,外公為什麼一定要逼著自己嫁給封堯,甚至是以死相逼呢。不過……這樣也好,這樣,她也算是和那個家恩斷義絕了,不是嗎?
靜靜地站在窗邊吹著緩緩而過的晚風,顧七離稍微向前傾了傾身子,把額頭抵在冰冰涼涼的玻璃上,輕輕笑了。她曾無數次地聽大姨抱怨她是個不知道爹是誰的拖油瓶,根據這十八多年從親戚朋友那裏聽來的閑言碎語中漸漸得知,她的媽媽顧莘齋小小年紀不到十五歲就被獨自送去香港學服裝設計,準備之後到巴黎留學,沒想到半年後回家卻被檢查出了三個月的身孕,卻因為過度貧血而無法打胎,索性生下孩子後做了甩手掌櫃,把還在吃奶的顧七離丟在外公外婆那裏後隻身飛去了巴黎……顧七離在外公外婆和大姨的照料下漸漸地長大,卻也成了他們和媽媽之間永遠的羈絆。
好在這些恍然如夢境一般可怕而不真實的過去終於遠了。
在走廊盡頭的一間房內,身為新郎的封堯氣定神閑地端著酒杯陷在真皮沙發裏,盯著淩宸的指尖在鍵盤上飛快移動。
淩宸把自己的命運係在十根手指頭上劈裏啪啦地敲上一通後,挺起身來舒坦舒坦筋骨,助理緊接著就把剛打出來的協議書給送上來了。
封堯捏著一遝紙略略掂了掂,點頭道:“把她過帶來吧。”
兩個穿著筆挺黑色西裝的男人應聲從房內離開,一左一右,一樣的身材,對稱的動作,活像一個對著鏡子齊步走的小傻子。
一左一右同時站在一道門前,一右抬手轉轉門把手把門推開,然而門並沒有被推開,隻是發出一聲悶響後閃出來了個巴掌寬的縫。
一右滿心疑竇地俯下身來扁頭從門縫往裏看了看,隻見顧七離一手扶著額角,閉著眼呲牙咧嘴地拿鼻孔對著他。一右心裏驚了一驚,僵硬的扭過脖子去對一左說:“這門是怎麼啦,你過來看一下。”
不知道門裏發生什麼事情的一左極有素養地站到一右站過的地方,半蹲下來朝門裏麵探探頭。
好巧不巧,恰看到顧七離一手揉著額頭,倒吸著冷氣。
好巧不巧,顧七離正滿臉哀怨地拿眼瞪他。
一左愣了愣,依舊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顧……”他嘴裏的‘小姐’兩個字還沒有蹦出來,頭發就被顧七離伸出來的另一隻爪子狠狠地揪住。
“進別人房間之前記得要先敲門啊。”顧七離咬牙切齒地揪著一左的頭往門上撞。她不過就是拿著眉筆在門上畫點東西來增添房間裏的人情味兒,誰想到正要起身之際一個門把手就這麼摁在了她的頭上,疼得她眼冒金星直吸冷氣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一右見了,暗暗慶幸,幸好他頭腦靈活反應快,否則就該換做是他在顧七離這魔爪之下了。
暗自平複好驚魂未定的心情,俯下身去賣乖道:“嫂子,付鐸已七八天不洗頭了,您別把手給弄髒了……”
顧七離立刻扔炸彈似的撒手,嫌棄地在一右黑色西裝裏麵雪白雪白的襯衣上抹了抹手。
一右見顧七離擦幹淨了,湊過臉去和顏悅色地狗腿道:“嫂子,大哥有請。”
顧七離因為蹲著畫畫的時間太久了,腳麻得就跟在心裏放了一條毛毛出似的,別別扭扭地從地上爬起來死命跺腳,聽了一右的話,把手肩搭在了一右的肩上。
“你……多大了?”
麵前的女人濃妝豔抹,精致的妝在她臉上細膩地一層一層鋪展開來,身上胭脂的香氣若有若無的勾緊了他的鼻子。他看著那一雙瀲灩得像一潭湖水一樣的眼睛,羞澀地把目光往別處移的移,紅著臉道:“二……二十……七。”
“二十七!”隨著顧七離驚嚇而又憤怒的叫聲,一右的頭被摁到了牆上使勁兒的擠啊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