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後,蔣堯和陳熙出院,蔣堯陪著陳熙回到了陳熙的家。家,似乎還是以前的家,還是以前的模樣,沒什麼變化,可是,陳熙覺得,似乎一切都變了,變得空空蕩蕩,變得冷冷清清,變得沒有一絲人情味兒。她一直覺得,趙寧在的地方就是家,可如今趙寧不在了,她真正意識到,從今以後,自己是個無家可歸的人了。
在枕頭下麵,陳熙發現了趙寧留的訣別信:
陳熙,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是我在跟你做最後的告別。
我這一生,前半生有楊攸,後半生有你,我很知足。
不知你是否還記得當年道士曾經說過的話?一念生來一念死,半是仇來半是恩。我,始終欠你一條命,你的親生父親陳遠,是我殺的。他是當年龍營的左右手,地位與胖子相同,而我,作為臥底警察,費盡心思,成為你父親的“兄弟”,我把你父親,當作獲取內幕消息的渠道;而他拿我,當生死相許的兄弟。
當年,警察內部也出了臥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警察大隊在進山剿匪的路上遭遇了襲擊,這次伏擊,是你父親帶的隊。而我,作為伏擊的一員,要想繼續當這個臥底,就必須把槍口對準自己同警隊的兄弟,包括我的妻子楊攸,我這一生最愛的女人。為了救楊攸,我身份了暴露。我和你父親生平第一次,用槍口瞄準對方;第一次,實實在在地想要對方的命;第一次,幾乎同時開了槍。你父親應聲倒地,而在我麵前倒下的,卻是楊攸。你父親那一槍,本沒想要我的命,卻陰差陽錯地要了撲過來替我擋槍的楊攸的命。
那一刻,我滿腔憤怒,萬念俱灰,我拿起自己的搶,朝自己的腿開了一槍,作為對自己的懲罰。後來,因為身體殘疾,我從警隊退役,實際上,那場槍戰,幾乎摧毀了我當警察的信念。也幾乎摧毀了我活下去的欲望。
你父親最後一句話,是讓我好好照顧你。關於你母親的這部分,我沒有騙你,在得知我有收養你的意願之後,一個大雪紛飛的早晨,我推開房門,在門口發現了你。已經快被凍僵了,小小的,軟軟的,白白胖胖的,我忍不住把你抱在懷裏,開始了這長達十六年的相依為命。
蔣堯的父母,是龍營命令胖子動的手,他們死在我眼前,作為警察,我本該不顧一起的營救這兩個無辜的攝影師,但作為臥底,為了不暴露身份,我隻能按兵不動,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去,這是我多年來的夢魘。
這麼多年,我時常夢見你父親,夢見楊攸,夢見倒在我麵前的蔣堯的父母,他們,是我這一生良心上的欠債,佛家講因果輪回,欠了債,總歸是要還的。死之於我,是夢寐以求的解脫。
爸爸祝你和蔣堯,平安喜樂。
爸爸趙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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