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梁文就起床了，這是他從十六歲和師傅柳駝頭跑駝隊的時侯，和師傅養成的習慣。師傅從他跟隨駝隊第一天起就教他男人要勤勉，不可懶惰荒廢年華，梁文就一直記得，就一直早起，尤其回到朔方城後更要早起。洗漱完畢，梁文去廚房找廚娘陳媽要了了兩個饅頭，就著茶水吃了後，他就直接來到了貨棧。貨棧從爺爺起就開始存在了，隻不過那時規模甚小，後來在父親梁煥文的打理下規模不斷擴大，到今天成了朔方城數一數二的貨棧。“二少爺，您來了！”準備開門收貨的幾個夥計們對著梁文打招呼。“兄弟們早！大家辛苦了”。梁文對夥計們都稱呼兄弟們，在他心裏這些夥計都是對塞外貨棧有功的人，他也從不端著少爺的架子，“這進入九月以來來賣貨的人多麼？梁文問了夥計們一句。”“多呀，二少爺！聽說洋毛子和拳匪鬧災，好些貨棧都不敢收貨了，所以來咱們家賣貨的就多了起來，咱們是不是要壓低價格收貨或是暫停收貨呢？”貨棧的掌櫃把式虞老爹說著，他有些焦慮的看著梁文。“虞老爹辛苦了，有來賣貨的，您老盡管收，隻要您把好質量關就可以。”梁文看著虞老爹說，“咱們不但要來者不拒的收，大家還要對賣主客客氣氣的，越是這個時候，咱們越是要讓賣主相信我們。”“二少爺，這麼多的貨收下，眼下包頭那邊都停止下貨了，咱們收了貨怎麼出手啊？”虞老爹還是有點焦慮。虞老爹本是金陵人，二十年前父親梁煥文在金陵發現了他，就把他請了回來，二十多年來，虞老爹兢兢業業打理著貨棧的門市，整個塞外貨棧的人都對虞老爹很是客氣和敬重。“虞老爹，隻要您老把握好這質量，出貨的事我自有辦法，辛苦老爹了。”梁文對著老爹說著話的時候，其實他心裏也是隻有五成的把握，這包頭不收貨了，他就尋思著可以去大同、太原、西安。梁文最在心的還是想著買賣人家的誠信，眼下多家貨棧停止收貨，卻正是塞外貨棧乘機擴大買賣的時候。那麼多小戶的賣家也不容易，他們或是自己家的貨或是辛辛苦苦走村串戶收起來的貨，別人不收貨了豈不是涼了他們的心。梁文也沒有來得及和老爹梁煥成商量，就做出了照常營業收貨的決定。他估算著照眼下賬麵上的款項餘額，可以敞開了收貨到來年春天，手中有錢這心裏就不慌。和虞老爹及夥計們說話的時候，就有賣家來賣貨，時局的不確定讓很多小戶都著急著出貨變現。梁文就在庫房來查看自己一個月不在的時候貨棧收的貨，虞老爹就和夥計們在忙著不停的收貨。這個上午，虞老爹沒有停歇過，蜂擁而來的賣家讓大家忙的團團轉。中午吃過飯，虞老爹和梁文就在貨棧的會客廳喝茶歇息。忽的，夥計嘎蛋跑進了會客廳：“二少爺、老爹，快出來看看，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來了一路客商，非吵著鬧著要出高價買我們家的貨，門市的夥計們都覺著有些蹊蹺，不敢擅自做主。”“嘎蛋，你沒說錯，是要高價收咋家的貨？”虞老爹放下茶杯站了起來。“沒錯，老爹！他們就是要吵著高價收咱家的貨。”嘎蛋不敢馬虎，認真的一字一句說。“有這事？”梁文也站了起來，“還有吵著高價收貨的？”“二少爺，我們出去看看。”虞老爹說。“為啥不賣給我們貨？我們就是要高價收，沒見過賣麵的怕客人吃十八碗的。”說話的是一位彪形大漢，“叫你們掌櫃的出來說話，老子們拿銀子買東西，又不是搶你們家的東西。”梁文和虞老爹見來人說話口氣很橫，就站在門市一邊看著觀察著這些人鬧騰。這幫人有五個人，各個身材魁梧，看穿著和口音像關外的人。領頭的似乎就是這個說話的彪形大漢,“你們到底賣還是不賣？給老子一個痛快話。““這位爺，您老消消氣，這不是不賣給您老貨，咋家貨棧有規矩，不可哄抬貨價。”門市夥計在應對著這幾個人，“您老要真心想買咱家的貨，就把這高出的水分去了，咱這買賣就可以做。”“啥？水分？老子拿銀子買你家的貨，隻要老子出的價高，老子想出多少就出多少。”彪形大漢說著話就走到了門市的櫃台前，就從後背解下了包袱，他將包袱用一隻手高高舉起，然後打開包袱，幾十兩銀子隨著他的收翻轉後就滾落在了櫃台上。“對，老子有的是錢，就想出高價買你家的貨。”彪形大漢的幾位夥伴也跟著吵。“這位爺，小的知道您老有錢，可咱家幾代人的貨棧真是有規矩的，不該賺的錢咱家是分文不要。”門市夥計還是抱拳對著來人客氣解釋。“什麼狗屁規矩，讓你們家當家的出來說話。”彪形大漢還是不依不饒。虞老爹正準備要上前說話，梁文拉住了他。“這位大爺，感謝您的美意，咱家祖上開這貨棧的時候確實有規矩，不該賺的錢咱家是打死也不賺的。”梁文對著彪形大漢抱拳說話。“你是什麼人？讓你們家掌櫃的出來和我們說話。”彪形大漢有點不耐煩。“這是我們二少爺。”門市夥計對著彪形大漢說。“什麼？二少爺？你們家二少爺？可是梁文二少爺？”彪形大漢看著梁文語氣緩和了不少。“在下正是梁文，這位爺，咱家這貨確實不能按照您的意思賣給您，要不您收起您的銀子去別的貨棧去買也好。”梁文抱拳說話的時候，就開始收拾櫃台上散落的銀子。“二少爺，你果真不賣給我們？”彪形大漢看著梁文說話。“不賣，這位爺，您就去別處買吧，咱家不能賣給您貨。”梁文說話間，已經將銀子都包在了包袱裏紮好遞給彪形大漢。“二少爺，你這是看不起我們弟兄？我們的錢可是幹淨的。”彪形大漢有些著急。“這位爺，我塞外貨棧從不會看不起每一位光臨的客人，您老想多了。”梁文將包袱塞給彪形大漢後，對著夥計喊：“送這位爺。”彪形大漢見梁文喊著送客，就仔細瞪了梁文一眼後大喊：“二少爺，你有種，我們還會來的。”說完，幾人悻悻的走了。“二少爺，您做的對。這幾個關外人不是來買貨的，想來是另有原因的。”虞老爹說。“老爹，看得出他們不是真心買貨，還是不要招惹他們為好。”梁文說著話，就喊嘎蛋，“嘎蛋，你暗中跟著這幾位，看看他們什麼來頭。”看著嘎蛋悄悄跟隨著那幾個人走後，梁文招呼著夥計們接著收貨。這個下午，朔方城就傳開了。說塞外貨棧的二少爺梁文拒絕客商的高價買賣，真是個瓜蛋子。天黑的時候，謠言有了新的內容，這幾個客人在朔方城的其他客棧高價買到了貨。晚上回到家，一家人吃飯。梁文就把中午那幾個要出高價買貨的事和家人說了。“二少爺，這麼好的買賣你咋就放過去了呢？”大娘先開始埋怨。“你懂個什麼？婦道人家！”父親梁煥文說著話放下碗筷白了大娘一眼。“大娘說的是，我處理的有些草率，以後遇著這樣的買賣一定聽大娘的。”梁文對著大娘說，他不希望父親因為自己對大娘有看法，他更希望這個家和和睦睦。“娘，二弟做的對，這幾個人明擺了不是來買貨的。”大哥梁武在為兄弟幫腔。“打今天起，咋家上上下下，大家都要小心謹慎做事，不可出頭找麻煩。”父親梁煥文認真的說了起來，“眼下的局勢誰也說不準，今天文兒處理的好，既沒違背咱家祖上的規矩又有禮有節。”一家快吃完飯的時候，嘎蛋回來了。“老爺、大奶奶、二奶奶、大少爺、大少奶奶、二少爺，那幾個人又去了曹掌櫃的雲來貨棧和火掌櫃的路風貨棧。”嘎蛋慢慢說，“雲來貨棧的曹掌櫃隻賣給了他們二十兩銀子的貨，路風貨棧的火掌櫃也沒有賣他們貨，後來他們又敲開了幾家歇業的貨棧買了些貨。”“那他們晚上住哪裏？還有什麼人沒有？”梁文急切的問了一句。“回二少爺，他們住清和門邊上的仙來車馬店，他們的頭兒一直戴個蘆席編製的帽子，帽子都垂著絲紗看不清臉，他們除了今天去貨棧的那五位，隨他們頭兒的還有兩位。”嘎蛋說完，一家人都陷入了沉思。“爹、大娘、大哥、大嫂，我想咋家的貨應該接著收不能停，所以今天我沒和大家商量就讓虞老爹接著收貨了。”梁文有點忐忑的對大家說著。 “二弟，你看咋樣就咋樣，你跑了快十年駝隊了，知道這買賣的門道。”大哥梁武急著支持梁文。“二少爺，這個時候敞開了收貨，你是不是應該先和你爹商量後再做決定？你可是長大了。”大娘冷冷的說。“文兒，你大哥說的對，他一個讀書人都看出些門道了，就按你的意思辦。”父親梁煥成看著全家人，既讚成了梁武的觀點又同意了梁文的決定。“嘎蛋，你繼續去盯著那些人，看他們後麵要做什麼。”梁武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當著全家人的麵對著嘎蛋說。“聽大哥的，嘎蛋，你去盯著那些人。”梁文說完，低頭看了大娘一眼。“嘎蛋，吃過飯後去告訴虞老爹，明天在貨棧門市前掛個“今日收貨、概不賣貨”的牌子，免得今天那幾個人再來糾纏。”父親梁煥成對嘎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