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朱家角上的人都知道,酒鬼老爹的三個最愛:餃子,米酒,大原狗。每次聽到鎮上的人這麼說時,我總會覺得很別扭。雖然老爹的最愛確實是這三個,但是作為大原狗的我表示和餃子並列在一起,讓我很不爽。
有一天,我問老爹,如果有一天我和餃子一起掉到了河裏,他先救哪個?老爹聽到這個問題一臉嚴肅的看著我說:“狗子,這還用問嗎?我肯定救你呀!”我聽到後,心中一股暖流湧入,沒想到老爹這麼堅決,這麼迅速地回答了我,真不愧是我親爹呀!我端起酒杯,一臉幸福地看著老爹:“老爹,我敬你一杯。”“來!”老爹,端起酒杯,碰了一下,一飲而盡。“漕港河的河水不幹淨,餃子掉進去還咋吃呀?!”老爹又說,瞬間,心中的暖流結了冰。
幾杯酒過後,老爹就已經醉眼惺忪了,老爹是個愛喝酒的人,但是酒量極差,逢酒必醉。我和老爹不一樣,雖然從小到大喝過很多次,而且每次都是跟老爹喝,但是從來也沒有喝醉過。每次,和老爹喝酒,最後都是我把老爹從桌子底下背到酒館二樓老爹的床上。酒樓的樓梯是木製的,旁邊有很多承重的柱子,老爹喝多了躺在我的背上,腦袋老是耷拉出去,剛開始幾次,背老爹上樓,上樓梯一路,老爹的腦袋跟柱子咚咚咚的碰了好幾次,最後把老爹放到床上,看著老爹熟睡的樣子,長舒一口氣,還好老爹喝多了沒能被磕醒。第二天早上,老爹一臉嚴肅的看著我說:“狗子,我們的米酒釀造技術還需要改進。”我說為什麼。老爹說:“咱們的酒喝多第二天上頭,我今天早上起床腦袋特別疼。”
朱家角不是很大,位置比較偏僻,每天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多是鎮子上的居民。整個朱家角被漕港河分成兩半——鎮東和鎮西,鎮東和鎮西之間有一座古橋——放生橋。在放生橋的東側,有一家酒館,那就是老爹開的,老爹說朱家角的米酒十裏飄香,老爹的酒不一樣,老爹的酒有靈性,酒香飄到鎮子外會自己回來,香氣不外傳。後來,我才知道,老爹的酒館的酒,度數低,淡酒香氣弱,隔著半條街你都聞不到味道了,香味很難外傳到鎮子外麵。
從我記事時起,老爹就總是醉醺醺的。有一次,那是我第一次喝酒,我問老爹,醉是什麼感覺?老爹看著我,眼神中似乎閃爍著一種期待已久的喜悅的光芒:“去,狗子,到地窖抱壇酒過來,我告訴你什麼是醉。”我抱著酒回來,看到老爹笑嘻嘻地擺好了酒杯,“快快,滿上!狗子,今天我就讓你明白什麼叫做醉成狗。”半個時辰之後,老爹趴在我的背上,耷拉著腦袋嘴裏念念有詞:‘’狗子,你…喝多…多…..了,我把你…….背……背….上樓。”
老爹最喜歡吃的是餃子,所以老爹的酒館裏不僅賣米酒,還賣餃子。老爹說:“餃子就酒,越吃越有。”對於我來說,每天早上起床,收拾收拾酒館的東西,就開門營業了,一直到夜色降臨,關門休息。每天的生活很規律,老爹的生活更加規律,每天上午醒酒,下午喝酒。當夜色降臨之後,偶爾鎮子上的一些老爹的好友們會來找老爹喝上一杯。每當這個時候,老爹總是特別開心,雖然老爹的酒量不大,但是總是能讓那些找他喝酒的好友們乘興而來,扶牆而歸。但是,有一個人是例外,鎮西茶葉鋪子的林掌櫃,每次林掌櫃來找老爹喝上一杯時,林掌櫃總是和老爹喝到很晚,離開時卻毫無醉意。而老爹已經是醉醺醺的了。一次,我問老爹:“鎮西茶葉鋪子林掌櫃是不是酒量特別大呀?”老爹說:“沒有呀,那老家夥一杯倒,喝點酒就醉。”“那為什麼,每次他陪你喝酒你都喝多了,他卻跟沒喝一樣呢?”老爹說“那是因為他是真的陪我喝酒,他自己不喝,我喝。”我疑惑地看著老爹“他不喝酒,為什麼還要陪你喝酒呢?”老爹看了看我,摸了摸我的頭:“狗子,喝酒的意義不僅僅是酒呀!”我點了點頭“還有餃子。”
林掌櫃是後來搬到鎮子上的,我記得我第一次遇見他時是一個春季的下午,天上下著蒙蒙細雨,朱家角到了春天陰雨連綿,常常一下就是十天半個月。那天下午,我拎著剛從鎮西平大夫哪裏抓的葛根回去給老爹煮解酒湯。回去的路上心裏還有些擔心,害怕碰到鎮西的葉家四少,那四個花花公子就愛欺負我。我打著傘,走到放生橋上,迎麵走來兩個人影,一個個子不高,瘦瘦的,是個女孩,另外一個個子高,身材精壯,是個中年人。後來我才知道這個中年人就是茶葉鋪子的林掌櫃。我有些納悶:“我從小在這裏長大,鎮上的人們基本上我都認得,可是卻不曾見過這兩個人。”於是我初步斷定,這兩個人是外地人。突然,那個女孩徑直地朝我走了過來,“你好,請問你知道阿秋麵館怎麼走嗎?”我楞了一下,這個小小的鎮子,無論什麼邊邊角角我都去過,卻不曾聽說過鎮上還有什麼阿秋麵館。“這個我還真的不知道阿秋麵館在哪。”我不好意思的搖了搖頭。女孩眼神裏有些失落,那個男人走過來說:“走吧,我們去前麵問問。”女孩抬頭看了看那個男人,點了點頭。他們繼續朝前走,我有些失落,這個鎮子上竟然還有我不知道的地方。突然,我想起了每天早上,我去吃早點的炸糕攤子旁邊有一家不大的店鋪,店鋪因為長久沒有人經營,連招牌都已經模糊不清了,好像就是什麼秋麵館。我趕緊轉過身來,看到他們還沒有走遠,剛剛到橋下,我追了上去,告訴了他們阿秋麵館的地址在哪,怎麼走。他們聽到之後很高興,那個女孩笑著對我說:“謝謝你,你真好。”當時的我並不知道,蒙蒙細雨下,放生橋上她的笑容,對我來說是多麼的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