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自從那次正月十五我們一起放花燈之後,我才第一次深刻地意識到他們在我身邊對我有多麼重要。春來秋去又一年,我們總覺得快樂的日子永遠是那麼短暫,一天一天,似水流年。那時的我天真地以為,他們會一直都在我身邊,一直在這個美如畫境的朱家角幸福著生活著,直到六年後的那一天,那個讓我的生活徹底改變的,同樣的一個萬家燈火的正月十五。
那年還沒到正月,鎮子上就傳開了消息,說今年的正月十五皇帝要來放生橋放花燈。我問老爹皇帝為什麼要來這裏放花燈呢。老爹說最近兩年天下不太平,皇上也擔心自己江山不穩,所以來放生橋放花燈求平安。“放生橋下放花燈,年年歲歲永太平嘛。”老爹說。
正月十五前的一天晚上,林掌櫃來找老爹喝酒,那天晚上,老爹和林掌櫃喝到很晚,老爹一直讓我去燙酒,我自己都記不清燙了多少次酒,直到我太困了,在廚房睡著了,等我醒來時已經躺在了床上了,腦袋還特別疼,老爹說昨天晚上讓我去燙酒,看我一直沒有回來,就去廚房找我,發現我坐在爐子旁邊睡著了,就把我背到樓上去了。我說老爹我腦袋特別疼。老爹說昨天背我上樓沒有經驗,結果不小心把我的腦袋跟樓梯旁邊的柱子磕了幾下。
正月十四那天晚上,衛容小麗帶著小黃來找我,我問她怎麼了,都這麼晚了。衛容小麗沒有說什麼,看起來有些難過,她把小黃放到了我懷裏,這條傻狗已經長大很多了,那個黑色鑲銀邊的眼罩因為太小了,也換了三四次。“小黃交給你照顧一段時間吧。”衛容小麗說。“怎麼了?出什麼事情了嗎?”我好奇地問。“沒什麼事,就是明天我可能要出個遠門,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衛容小麗說。“你要去哪?要多長時間啊?怎麼突然就要走了呢?之前都沒有聽你說過。”我聽衛容小麗說要走,心裏一陣驚慌。“去一個親戚家,什麼時候回來我也不知道,不過這是好事呀,你想想,出去轉轉,看看一些有趣的人和事,總比一輩子都在這個小鎮裏要好吧。”衛容小麗抬起頭看著我,笑著說。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那天晚上,她的笑容有些勉強。聽了她的話,我心裏酸酸的,似乎想說很多話,但是卻什麼也說不出,“小鎮多好呀,你在小鎮不開心嗎?”話剛說出口,我的眼睛瞬間濕潤了,我低下了頭,沒讓衛容小麗看到。我是個極少會哭的人,我老爹說我剛出生時就不會哭,接生婆讓老爹用手抽我的腳心,把我打哭,說剛出生不哭的小孩很容易死,哭了說明身體好,容易活。“怎麼會呢?和你們在一起我很開心呀。”衛容小麗說。衛容小麗要走,我送她走到放生橋上,她轉過身來抱住了我說讓我不要擔心,她會回來的,她喜歡這個小鎮,喜歡小鎮上的人,喜歡酒鬼老爹,喜歡柴伯,喜歡朱大媽,喜歡我們這些夥伴。她的聲音有些哽咽,我有些失落,沒能聽到自己心中真正希望她說出的那個喜歡。她她一定會回來的。“你要照顧好小黃哦!”衛容小麗說,“你還要親手把它還給我的!”月光下,放生橋上,她的眼睛閃爍著點點晶瑩。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有亮,衛容小麗就坐著柴伯的小船,離開了小鎮。那天,撫頭來找我,說衛容小麗走了,問我知道嗎。我說我知道,她去看一個親戚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突然撫頭沉默下來。撫頭是個經常沉默的人,但是這次的沉默跟以往不同,他的麵容充滿了背上,他的眼睛紅腫著似乎哭過。他的表情告訴我他很傷心。我把小黃抱了出來,勉強笑著說道:“沒事兒,又不是說不回來了,小黃還在這,她肯定會回來的。”撫頭看了看我,看了看小黃,傷心的臉上輕輕地笑了笑。
當天是正月十五,因為皇帝要來放生橋放花燈,整個放生橋被全副武裝的士兵圍的水泄不通,不允許任何人靠近,更不要說去放花燈了。那天晚上,夜色剛剛降臨,放生橋上也是和以前的正月十五一樣,燈火通明,卻沒有了之前那種喧囂熱鬧的氛圍。衛容小麗剛走,再加上皇帝放花燈,整個鎮子的好多路都給封了,所以雖然是正月十五,我卻沒有一點過節的心情,在酒館陪老爹喝酒。然而,令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在我陪老爹喝酒吃湯圓的時候,放生橋上正發生著一場謀劃已久的刺殺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