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田園,雪海數著時辰挨著日子。隻期待溫暖能再一次降臨。
三天了,謝君和的一身冰寒之氣逐漸被各種金石丹藥所化解。然而,他醒來後隻問了一聲“這是哪兒”,得到身處竹苑的回答後,便一言不發地坐在窗前,聽著竹籬外搗藥聲篤篤地作響,古琴幽然如訴,還有棋子叩擊棋盤的沙沙聲。空睜著的雙目深深陷在灰暗中,讓人分不清他究竟是死了還是活著。
雪海靠近他,遞上熱水浸過的汗巾。
他卻下意識地一躲,搖頭。
雪海嘻嘻一笑,往後一步、兩步、三步,扮個鬼臉再把汗巾推到他跟前:“喏!”
謝君和這才接過,擦了擦滿是塵垢永遠灰暗著的臉。
“非得離你三步外麼?”雪海長長一聲歎息。
雙目微閉,已算是回答,誰也不知道這家夥何以如此強迫自己與世隔絕成病症。汪鴻來過一回,才說了幾句話就被他連人帶茶碗一起扔出屋門外,罵罵咧咧一聲“不知好歹”之後,就再沒見好脾氣的汪老先生出現在院子裏。劉思仁試圖靠近過,卻被他冰冷的劍鋒驚退數步,留下一句“心傷不可醫!”末兒聲聲切切地喊著“師傅”,卻被他單手一提甩到門邊。風若寒慈眉善目地喚了兩聲“謝少俠”,他卻更決然地背過臉,把拳頭握得咯咯響。隻有雪海鍥而不舍地在他身旁蹦躂,時不時給個鬼臉,一廂情願著。
唯一能夠讓謝君和與人無害的辦法就是由著他喝酒。酒讓他沉寂的目光閃過了亮色,讓他的嘴角重又繃起刻薄的笑。
酒入愁腸,胸口的傷猛一陣吃痛,他隻皺了皺眉,任臉色瞬間煞白,也不吭一聲。滿滿一壇美酒,飄著醇厚的香,卻一碗一碗地少下去——風若寒能喝上半個月的酒,被他一下午就消耗殆盡。
他突然間把最後一碗酒向楚雪海揚了一揚:“我明天就走,丫頭。算是道個別。”
“啊?”雪海的眼睛瞪得銅鈴大,閃著黑瑪瑙一般的光,“去哪兒?”
“不知道……”他又一次把目光投向過於安寧的屋外。
“那你還走?”
“必須走,這輩子害的人夠多了,不想再多這一院子。”
雪海好一番愣神,擠破腦袋地想出一條緩兵之計:“至少也等哥哥回來吧!”
謝君和卻嗤笑一聲:“他若沒扯上麻煩,不會那麼多天不見人。更不會把你扔在竹苑不聞不問。風前輩劉前輩都是高手,把你留在這兒,是為了保證你的安全。但這家夥又犯了個糊塗——他不該留我。”
“剛從鬼門關把你拉回來就數落我糊塗?你哪天能說句人話?”門外罵聲忽起,雪海樂得如同遇見了救星:“哥!”
謝君和愕然之餘,拉長了臉長歎一聲:“汪叔告訴我了,你吃撐了賭上自己的命?”
“不知是誰先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木門吱嘎作響,出現了楚濤俊秀的容顏。細長的眉目正滿是醉人的笑。
“上哪兒了?沒被人吃了?”楚濤來了,謝君和轉瞬間立刻拋了酒碗,翹起了二郎腿。
“什麼話?我能栽他們手裏?”
謝君和的聲音突然提高八度:“若我是蔣爺,定然直接拔劍劈了你!”
“活了?”雪海訝異得如同見了魔術,忽閃著大眼睛咯咯偷笑。
楚濤一抖袖子,竟從身後變出三串糖葫蘆!
“咦?哈!”雪海頓時恢複了天真的本性,奪了就啃一口,另兩串,一串塞在謝君和手裏,一串塞回楚濤手裏:“噓,別吵架!”
“誰吵架了?”兩人異口同聲向著雪海道。
雪海一堵耳朵:“不聽不聽!”蹦蹦跳跳往門外竄出去。
楚濤轉了轉手中琥珀色的糖葫蘆,望了一眼謝君和,那張灰暗的臉正浮著一層憨憨的笑,揮舞了幾下手中的糖葫蘆串,扔掉也不是,吃掉也不是。對照著猜想自己的形象也好看不去哪裏,楚濤也隨之笑了起來,把那兩串糖葫蘆擱去了桌上:“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