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閣熙熙攘攘的店麵裏,無論多擁擠,都擺著空桌一張。
熟客都知道,謝爺隻要在黑石崖,每日必是要來坐上這麼一會兒,不管是喝上一壺還是淺斟一杯。老板娘嫣紅特意替他留著座兒。事實上換作哪個老板,都不敢把這座兒讓給第二個酒客。
但這些天,桌子突然就空了。於是有人說謝爺走鏢去了,又有人說謝爺被支使去對抗江韶雲了,還有人說謝爺甩手不幹,浪跡天涯去了。傳言一再被否決,而時光也在傳言中悄悄溜走。就連逐羽劍派的人都弄不清謝爺去了哪裏,直到有南歸的客商回來說:謝爺在北岸,望江台。
若非親眼所見,他們絕沒有那麼大的膽量敢背後編排南岸最狠的無賴。
沒人再敢去問逐羽劍派到底出了什麼事。逐羽劍派既然選擇緘默不言,必是茲事體大。回想先前的蛛絲馬跡,以求探得些許端倪,卻隻記得模糊地有一天在楚家傳出過爭吵。
爭吵?嗬,這對十二年來的搭檔,紫羽黑煞,沒少打架,也沒少拍桌子。第一次見麵,楚濤就把自己的斯文扔去喂了狗。盡管在他人麵前從不見失態地一絲不苟,在謝君和麵前,終被逼成揮得了拳頭罵得了髒話。
可……吵得再凶,揍得再狠,也沒有誰說過要散夥。
隻是這一回,毫無預兆的,真是要散夥了麼?
“哥!你到底把君和大哥趕到哪兒去了?”楚雪海瞪圓了眼睛,衝進書房朗聲道。
正兀自弄弦的楚濤慵懶地抬頭,淺笑:“我何時趕過他?”
“別蒙我,前些天你們吵架吵得地動山搖!全府除了裝聾作啞的哪個不知道?”雪海道,“不是你把他氣走的,還會是誰?”
“雪海……”他頗有些無奈地望著這個妹妹,起身,“你哥有那麼不講理麼?”
雪海想了想才回答:“可君和大哥也不是不講理的啊!就連我這個成天被鎖在家的都聽說了街麵上的傳言——都說是你把他趕到北岸去了!”
對於這胳膊肘成天往外拐的妹妹,楚濤倒是習以為常:“我就不能派他出去做事麼?”
雪海堅不相信:“那他啥時候回來?”
楚濤突然沉默了,隻留了個似是而非的笑便背過身去。雪海盯著他的背影追問良久,他才道:“你若想他了,就把他教你的劍招練一練,他不在,也別貪玩荒疏了。”
“你別轉開話題!”雪海已急得一臉彤紅。
楚濤這才終於說了實話:“許是兩三個月,許是四五個月,許是一年,亦或許……再也不回來了……”
“哥!”
“別任性,雪海。”楚濤低沉著聲音,硬是壓下了她的焦急。他輕撫著她的肩膀,向院外緩緩而行:“陪哥哥走一走,好麼?”
她仰頭,正望見背陰處楚濤格外瘦削蒼白的臉,心頭一軟。“哥……對不起。”
楚濤迎風微咳了數聲,微微笑著搖頭,隻是,他笑起來的時候,原本璨然的雙目銳利又堅硬,仿佛一星的微光於黑夜,即將燃盡的掙紮。他的傷,想是一直未曾好過吧。她輕步依偎向他的臂膀,就像小時候,每每在夢裏找不到父親時那樣,靠著哥哥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