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想到汪鴻會突然請他喝酒,而且是在和楚濤大吵一架之後。
但這日在凝香閣僻靜的包間,汪鴻卻為他點了一桌子菜,兩壇最好的酒——離開楚家的謝君和,無非是去凝香閣蹭酒罷了,於是汪鴻要找他,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這是求我回去?”謝君和早已從酒味裏嗅出了有求於人的氣息,故意端起架子。“姓楚的也太沒點兒架子了!前腳讓人滾,後腳就來請,老子還沒喝夠呢!”
“並非少主的意思,今日是我自作主張。”汪鴻替他斟了滿杯。
“那家夥若還沒生夠氣,我就更不能回去了。他發起狠來我還有腦袋喝酒麼?”謝君和嬉皮笑臉道,“汪叔,惹毛了他,唯一的辦法就是自己找地縫鑽。老子也不是沒脾氣的,說滾就滾,總得讓我找個地方耍賴幾天?”
汪鴻嗬嗬地幹笑。早知這倆家夥掀不出什麼隔夜的仇似的,舉酒相敬:“正是江湖動蕩之時,逐羽劍派此時若內部起紛爭,怕白衣聖使正中下懷。江韶雲的複仇大計便事半功倍啊!謝大俠素以大局為重,應不至於……”
“那得看他楚濤到底怎麼打算……”君和突然斂起無賴的笑,沉聲道,“他若縱容沈雁飛繼續在齊家挑撥是非,待齊家垮了,楚家隻會步其後塵,為同道不齒。江韶雲坐收漁翁之利,這局麵又怎不讓人心寒?”
汪鴻一語不發。謝君和少有正經的時候,一旦正經起來,比那個邪性的他更讓人害怕。
“說真的,原先敬他光明磊落,痛快幹脆。可北岸傳言裏的他,暗箭傷人,殃及無辜,與當年秦家齊家逼害英豪之舉有何分別?”君和將碗中酒一氣飲盡,“汪叔,我不相信這是楚濤的所作所為。可……他就不能開口說句話嗎?他說他極為失望,我也一樣。”
君和的腦海裏,唯有北岸碼頭絕路裏緩緩駛來的大船……程雲鶴冒著背主之險接應逐羽劍派一行人遠離北岸,隻是不願見無謂的殺戮。程雲鶴敬重楚濤,才有這仗義之舉,為什麼楚濤卻令沈雁飛除之而後快?他不願信,可來自北岸的消息,言之鑿鑿。倘若一切與楚濤無關,他又何必沉默不語?
汪鴻緩緩品著酒說道:“少主行事,終有其所慮,老朽愚鈍,自是猜不透。數年來,唯一能做的,便是信他。”
“你這老好人當然幫著他說話。”君和一側身又翹起了二郎腿,哼哼地作笑。“反正,我當他是兄弟,才不想看他走岔了道。”
汪鴻似乎鬆了口氣,花白的鬢角不再繃得過緊:“你既當他兄弟,還在逐羽劍派最離不開你的時候撂挑子走人?”
“他讓老子滾,老子就不能發個脾氣?汪叔,世上有幾個人像你這麼好脾氣地被呼來喝去的?順便訛他幾頓酒錢也好啊!想當年秦嘯也不敢對老子說個滾字。”
汪鴻囧了一臉,暗暗發笑。謝爺真是三句不離酒錢。“眼下卻不是耍性子的時候。有一事,唯你能替少主分憂。謝爺若肯答應,莫說這酒賬,就是一輩子鞍前馬後,老朽也萬死不辭。”
“怎敢要汪叔的腦袋?看樣子不是筆好買賣。”君和歎息。“說吧,他楚濤的吩咐,我照辦罷了。”
汪鴻輕輕搖頭:“以少主的為人,此事他絕不會開口。這封北岸來信在他書桌上擱了有十數日,我眼見著他雙眉緊鎖地壓下此事,又始終不肯與大家商議,便從他書桌上取來,自作主張,請謝爺過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