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的磚木小院,溫暖的燭光映亮一室。
鳳儀已換了幹淨的布衣,靜躺於臥榻,卻仍掛著一臉憔悴的淚痕。緋紅的雙頰暗示著竄升的高燒。侍女為她不斷更換著額上的巾帕,卻降不下這來勢洶洶的熾熱。
楚濤默坐在矮桌旁飲著茶,仿佛唯有此事可做。竟夜枯坐,不眠,卻也無困倦,除了偶爾舊傷帶來的咳聲,簡直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直到黎明,照臨回到他的麵前告知:“外傷還好說,用毒著實凶險。噬心散乃是昔日唐家用以招供的狠藥,中毒者譬如蟲噬五內,心火焚燒,堪比酷刑。再固執的人,熬不到死都講了真話。想不到區區一個女子,竟能忍下此生死大劫!”
楚濤垂瞼微歎:“她是冷鳳儀啊!”
冷鳳儀,北岸最驕傲的女子,有心氣,有膽識,善於斡旋各方保全自我,卻偏偏這次麵對白衣聖使,寸步不讓。冷鳳儀為誰守著這份固執呢?照臨想追問,隻是看著楚濤眉頭深鎖的樣子,頗有些心疼她的情狀。他應是知道的吧,不然,如何肯冒死一行?
“餘毒雖清除,然虛弱異常,又在長河上受了風寒,故而傷病起伏不定。唯事調養,假以時日方可複原。”
楚濤鬆了口氣:“無性命之虞,已是萬幸!”
“比起冷英實,顯然幸運多了。”黎照臨望向窗外將盡的黑夜與天邊的微光,楚濤收到肖師傅的鴿書之時,他也在場。當時楚濤塵埃落定般一聲歎息久久盤踞在照臨心頭,個中千般滋味,不可言說。遙想此刻北岸,雞犬不寧吧——那個他曾生活過的北岸,早已隨著烽煙與爭執,不可辨認了。
楚濤起身,透過紗簾張望著她的容顏,華貴端莊的風韻無論什麼都掩蓋不了。即便沒有照人的光彩,也有一絲傲然的倔強。冥想,昔日的一幕幕潮水般湧來。然而他隻是站著,在數步之外波瀾不驚地旁觀。他知道,自己已非昔日少年。她也已不是黑石崖上綠羅裙的俏皮姑娘。
他站了很久很久,忽地決然回頭,向黎照臨交待道:“若有不妥之處,隨時可讓仆役來楚家找我。”
照臨吃驚道:“不待她醒來了嗎?”
“不見為上。”
但見他披了白氅,戴上白犀護手,緩緩地卻不帶任何遲疑地往屋外去。
“呃……”照臨似有為難。
“如何?”他並不轉身。
“若她醒了,我該怎麼解釋?”
“照實。”
“我可解釋不清啊!從北岸到南岸的,我怎麼告訴她這裏是你的別院?”照臨頗有深意地笑著,卻不防楚濤突然冷峻地注視他:“我的別院?你聽誰說的?”
照臨愣了愣神,自己封了口。
楚濤環顧,輕歎道:“若是江湖裏還能有這麼個清靜宅院,我大概也可歇手歸隱去了。這是官場中一個朋友的家宅,其人遠在他鄉,我替他照看。附近不敢有江湖人貿然來此——江湖人最不願和朝廷扯上幹係。”
照臨拖長了聲音哦地作答,暗自卻腹誹:“你這個江湖人倒真是三教九流都敢扯上幹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