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三 欲辭難辭(三)(1 / 2)

“夫人……這可真不是那麼回事,楚掌門自從那日把她接回,就一直托我照看著,冷鳳儀多次傳話想要見他,他一直推脫。外麵謠傳的那些話真是不足信的。算了我就再說句實話吧,那日書房門口與方夕的交手,楚掌門真是傷得不輕,全因護你心切,才與方夕死拚內勁……事後他惟怕你知道了擔心,才不讓任何人說起,也四處避著你。當然,這會兒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他真想撞幾下牆,縫上自己惹禍的嘴。

她努力讓自己不哭出來。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她不敢相信。是否又是用來搪塞的商量好的說辭?遂覺得自己可笑又可悲:“我知道自己不該疑神疑鬼,可為何總是瞞我?”

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照臨反而也惆悵起來:“我是個局外人,本不該多言的。可是依我所見,楚掌門未必真的對夫人無情。我猜想,應是不希望夫人卷入事端的緣故吧。夫人身居江湖核心,卻能處江湖之外,實在是個奇跡。”照臨努力解釋道,“人道當局者迷,楚掌門對夫人的情誼,嘴上從來不說,甚至表露得少之又少。所以夫人看不清。但恕我這個局外人多言,他若真不在乎,何必與方夕死力相較?或許他平日所為隻是期望給夫人留一條自保的退路。”

是這樣嗎?薇蘭半點沒覺得。多年來,有誰知道枯坐庭院夜夜空等的淒傷!有誰能容忍得了,全天下的人都把自己的丈夫和另一個女人的名字相提並論,而那個女人又是如此風情萬種……

“罷了,橫豎逃不了一劫,我就多說件趣事。方夕的事發生之後,我聽楚掌門與汪叔在鏢局商量了整一個晚上,為的是讓夫人和雲逸公子回去住一陣子。排了一整宿的路線,沿途接應點,接應的人員。一樣樣核過去,汪叔都嫌他比親自走鏢都囉嗦,差點跟他發脾氣。天亮了,一切停當,就等他拍板定下這事,他卻說了四個字,改日再議!夫人能想到汪叔的表情吧……哈哈!一晚白忙,我都想揍他……”照臨大聲地笑著,可是笑聲在空曠的庭院裏越發縹緲。

薇蘭隻覺寂寥更甚:“他要送我走?沒聽他說起過。”

照臨就差沒有語無倫次了:“原先是如此計劃的。白衣聖使遍地是,黑石崖不安全,加上夫人遇襲,大家都覺得應當早作打算。但楚掌門最後改了主意——或許是生怕路途中有差池。”

“或許隻是擔心我不答應吧……”薇蘭不太肯定地笑了笑,試著斂起愁容:“謝謝你,照臨,肯與我說那麼多話。夫君的身體也有勞黎醫師多加照看。”她的語氣回到了以往的溫婉謙和。隻是,照臨或許還能治好楚濤的傷,而她的心冷,卻不知該去何處治了。

“夫人沒有多心就好。唉,若讓楚掌門知道我捅了那麼大個窟窿,指不定怎麼給我挖坑。再要讓詩雨知道,還不天崩地裂的……看來我得打算今晚跪鏢局了!”

薇蘭不覺莞爾:“我不說,他們不會知道。”

黎照臨的辭謝聲並沒有入她的心,模模糊糊的,一個想法躥出來:或一日,不做他的累贅,於他是成全,於她或是解脫。

天黑時分,楚濤終於回來了,她又看到他坐在書房裏,帶著些許疲憊,雖是端坐飲茶,茶水卻全然壓不住咳聲。他招呼她鋪紙研墨,自己卻隻顧秉筆疾書,甚至連掌心中的絲帕血跡斑駁都忘了。她忽地明白了照臨所謂的好得差不多是何境況,隻覺心下狠狠一痛。

“我替你寫吧,”她說。

“秦大少的來信,得我親自回。不礙事,一會兒就好。”

隻能為他焚香,靜禱。茶水涼了,她又換上些許。墨跡淡了,她再添上些許。然而他的眼中就隻剩下了這一紙信箋。到底有多重要呢,薇蘭想,但凡與江湖相關的事,總是比她更重要吧。她不想再礙他的事了。

她悄然地把書房鑰匙放還到書桌一角,小心翼翼退到門邊,生怕他一抬頭,她便失了勇氣。但是楚濤好像什麼都沒有發覺。“我……”她背過身去說道:“明日,我……帶雲逸回去住一陣子。你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他。”最後的幾個字,輕得隻有她自己能聽見。無所謂,他不會在乎的。她用飛速逃離來安慰自己。

她慌忙回到芝蘭苑,卻失了全部的力氣。她四顧著規勸自己收拾行裝,卻沒有勇氣打開任何一個櫃子。落入她視線的隻有他倚過的窗欞,他讚過的花,他坐過的椅,還有他喝過水的茶杯。這些如何帶得走呢?她心跳紛亂地倚著床榻,失神地望著窗外的花影搖曳。

她無法解脫,隻是想成全。可是成全又談何容易?她甚至不知道在一個沒有他的氣息的空間該如何找到自己的節奏。如果不再等待他,這更加空寂的時間拿什麼去填?花嗎?可若沒有了賞花人,這些花又該為誰而開呢?